被嫌棄的普通人的一生(五)(1 / 2)

寧初夏搬離寧家這件事在寧爸爸和寧媽媽周邊的朋友圈裡引發了一陣不大不小的波瀾。

這也難怪, 無論在什麼年紀,大家的話題裡永遠少不了兒女。

讀書時,聊的是成績學校未來。

工作後, 聊的是工作薪水發展,再加上原本不會談的婚戀生育話題。

誰家的孩子出息, 誰家的孩子靠得住,這都是在大家心裡掛得上號的,彆看大家平時遇見都在互相吹彼此的兒女, 可實際上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一本賬。

而說到寧初夏, 寧爸爸和寧媽媽的朋友們心裡便會生出同一個關鍵詞,那就是“老實”。

說起來, 這父母輩們的社交中,是有一整套慣用的社交黑話的, 沒有開班授課, 但卻人人掌握並熟練應用。

看起來有福氣, 那就是體型略胖;腦袋瓜機靈,那就是讀書不錯或者是為人狡黠靈活;個子不矮, 這就是不高勉強過平均線的意思……而老實這兩個字, 一般就是用在各項平平, 沒什麼可誇,也沒太大毛病的孩子身上。

他們對於寧初夏的認識其實也就是基於平日裡的幾次見麵和寧爸爸、寧媽媽口中的描述, 可單從這些,他們就能還原出一整個的孩子形象。

讀書成績一般, 學曆平平;長相清秀普通, 挺“樸素”;身高一般, 一米六上下,其實是勉強一米六;工作上也沒有太大出息, 是在家裡安排的公司,工資估計也就那樣,但還算穩定……父母呢,也一樣,賺的錢不算多,保險也不齊全,養老得靠儲蓄,不過估計能資助孩子買房,最少也能付個首付,但總體來說也是平平。

總而言之,就是聽話、人老實,但也沒什麼大出息,指望她飛黃騰達不太可能,不過肯定是個孝順聽話的女兒。

可偏偏是有著這樣固定形象的寧初夏,竟然忽然離經叛道地做出了辭職創業搬離父母家中的決定,誰能不震驚呢?

震驚歸震驚,大家也沒敢直接問,生怕戳了寧爸爸和寧媽媽的痛處,可好奇心還是有的,再婉轉,這該問的還是得問,就是不問,這不是也得關心關心嗎?

“老寧啊,你們家初夏這任性你咋不攔著點?這年頭經濟不景氣,創業可不容易哦!”

“初夏這還搬出去了?搬出去做什麼,這住在外麵能有住在自己家裡舒坦?我家那小子也天天想著搬出去,真是不惜福,他待在家裡過的可是神仙日子,什麼都不用乾,出去了還得給人交錢呢!”

“說來我還真沒想到,你們家初夏膽子這麼大,不過她這辭了職以後還回得去嗎?現在的孩子和我們以前太不一樣咯,我們以前誰不想天天去辦公室坐著,他們現在一個賽一個想出來。”

而麵對眾人的關懷和打著關懷旗號的追問,寧家父母還是勉強撐了下來,雖然以前他們在外麵也沒說太多女兒好話,可也不可能真說什麼不好。

“她想試試,就讓她去試試,這種事情我們可管不了,這搬出去也是她體貼我們,創業的時候辛苦,她說總是晚回家會吵著我們。”

這說法彆人信不信寧家父母並不知道,不過每回麵對這些詢問他們回家都是忍不住地生氣。

看!他們說的沒錯吧?女兒的這行為,說出去都沒人會讚同的!好好一個孩子,做什麼夢跑出去創業呢!人人都想當自己老板,可當成了的有幾個?

女兒還覺得是他們不支持她,可她怎麼不出去問問,這誰會支持?

寧初夏剛走,寧爸爸和寧媽媽就討論了好幾輪,他們對於女兒麵對的問題,已經達成了共同的結論。

這女兒說工作辛苦,加班多?怎麼不看看人家老呂的女兒,名牌大學本科畢業,還不是進了銀行做櫃員?雖說那銀行是輕鬆一點,做四休二,可不也每天加班嗎?他們都聽老呂說了,他女兒得每天提前去上班,要清點什麼錢,下班後還得對賬,每回回家那也是七點多了,時不時地還要參加什麼培訓,考核更是從來沒停過,而且也一樣要值班,工資還低,也就公積金那些要高些。

好,不說老呂女兒,就說老杜那兒子,是攝影工作室的員工,基礎工資就那麼一丁點,全靠獎金,獎金和工作量成正比,每年工作量最多的時候,就是畢業季,這跑出去拍好幾天照,回來的時候那衣服都濕了,身上全是味道,當初剛畢業還挺白嫩的臉現在早就是黑上加黑,聽說工作緊張的時候連吃午飯的功夫都沒有,胃病都折騰出來了。

這麼一比較,女兒是辛苦,可真就到忍不了的程度嗎?他們越想越覺得女兒是隻懂得和好的比,不懂得和壞的比!

心中的想法讓寧爸爸和寧媽媽都覺得好過了不少,可這一邊生氣,這一邊還得替女兒操心,寧家父母說好了不問就是不問,他們甚至都不知道女兒開了家什麼店鋪,每天晚上提心吊膽,就怕女兒這店鋪生意做得不好。

這要是女兒創業失敗,這虧錢不說,他們可是看了新聞了,現在開放二胎,年紀越大越不好找工作,雖然妻弟說了可以給女兒留崗位,可這未來發展不就成了問題嗎?

再加上這跑出去創業太不穩定,找對象一樣成了問題,這耽誤下去就變成了高齡產婦,女兒本來條件就一般,這耽擱到三十還能找到合適對象嗎?

愁!他們實在是愁。

可他們的煩惱完全傳遞不到天真的女兒那。

寧初夏倒是說到做到,她時不時地回打電話、發信息關心父母的身體,也為自己創業初期忙碌不能回家而道歉,可從未提過哪怕一個字關於自己生意的事情,完全沒有要向父母求助的意思。

寧爸爸和寧媽媽這憋著氣,同樣也不肯做那個先開口的人。

……

事實上自打女兒念書之後,這家裡平常也就都是空著的,寧家父母也有各自的生活,不可能每天二十四小時在家,更彆說女兒工作後,那也就是回家睡個覺,周末的時候多吃個午飯,她常年加班,連晚飯都沒有在家裡吃。

可不知道為什麼,自打女兒離開了之後,寧爸爸和寧媽媽都覺得這個家空曠了許多,兩人好幾次都撞到對方偷偷地摸進了女兒房間,不知道在做什麼,他們默契地沒有指出彼此這一行為的怪異,全當對方不存在。

裁縫店的顧客都是老客,寧爸爸和寧媽媽排了班,輪流下去看店,兩人一起開店這麼久,對於彼此的工作也很熟悉,寧爸爸也能縫補個衣服,寧媽媽也能配個鑰匙,今天正輪到寧媽媽看店,寧爸爸則留在了家中做家務。

隻有夫妻倆的時候,做飯都成了簡單的事情,他們以前都是從苦日子過來的,對於吃飯其實還真不講究,一般來說,除了一定會有的蔬菜外,魚肉都未必要有,湯也是最簡單的丸子湯、雞蛋湯這類,做起來很快。

寧爸爸隨手點開的電視頻道是個地方衛視,現在正在放廣告。

這廣告長得很,是個加盟廣告,賣的是個什麼一體機,看似是賣冰淇淋的,可實際上又能做可麗餅,又能做土耳其冰淇淋……總之吹得天花亂墜的,還有成功的加盟商接受采訪,對著鏡頭說自己曾經過得如何糟糕,在一次意外加盟後在當地如魚得水,很快回本且坐著數錢如何如何。

他原先坐得很穩,現在卻忍不住動來動去,最後氣衝衝地把電視給關掉了。

他就是偏見!現在怎麼看,怎麼覺得這些廣告騙錢!真要這麼牛,他在他們當地怎麼就沒看到這個機器呢?賺錢的生意彆人難道還不做?

電視看不成了,寧爸爸便摸出了手機,這一刷就瞧見朋友圈有人在轉發什麼“今年做這十件事一定發財!”、“經濟學家告訴你未來暴富的八大產業”、“金山就在眼前,錯過的人一定會後悔”。

這怎麼連朋友圈都在和他對著乾?

寧爸爸不開心地關掉手機,發呆了起來,他的所有糾結,其實正是來自於自己思維的衝擊和分裂。

按照他的老一套經驗,還有對女兒所謂的“了解”,他覺得自己目前所說所做的都沒有錯,甚至這段時間來的種種分析、自我安慰,朋友們和他一樣的觀點也成了佐證。

但在內心最深處,他其實是掙紮的,那天的女兒,是超出了他認知的女兒,他忽然意識到,作為父親,他其實並沒有想象的那麼了解自己的女兒,對於女兒的一切儘在掌握之中,另一方麵,他其實也意識到,這創業雖然風險高,但還真不是完全該被否定到的事情。

而且這賺錢的事情誰不想呢?就像剛剛那廣告,還有朋友圈,這世界上想發財的人可多了,他的女兒是其中的一個,不也很正常嗎?

“你在發什麼呆呢?”寧媽媽提前關了店,小區的人都是熟客,大家也都知道店鋪平時開著的時間,這幾年一般晚上店鋪都是不開的,大家如果著急,就會直接把衣服送到寧家來。

“沒,我沒想什麼。”

寧媽媽已經掀開了桌上的飯鬥:“昨天的菜怎麼不熱熱?”

昨天是中秋節,寧初夏回家吃了頓飯,寧爸爸和寧媽媽一起做菜做得有點多,沒能吃完便剩下了。

“我給忘了。”寧爸爸才反應過來,他有意識地回避掉和女兒有關的事情,結果居然忘了冰箱了還有不少剩菜。

“沒事,明天再熱。”當久了夫妻,待在一起的時間太多,能聊的話題都少了,寧爸爸和寧媽媽同坐在飯桌上,卻完美地遵循了食不言的規定,一言不發。

一直到放下筷子,寧媽媽才忍不住開口:“你說,初夏現在到底過得怎麼樣?”

對於女兒表示中秋節要回家的事情,寧爸爸和寧媽媽給的回應是“你非要來我們也沒辦法”,可實際卻準備了不少飯菜。

原本他們還以為會看到個狼狽瘦弱,妥協退讓的女兒,這創業辛苦,估計都不知道要瘦多少,彆折騰出病就好,甚至夫妻倆還商量了,如果女兒說撐不下去了,他們要如何應對。

最後倆人決定表現得強硬一些,熬一熬女兒,要她知道痛了,再幫忙還錢。

可這前期準備全都做好,他們卻見到了個容光煥發的女兒。

回家的寧初夏手上提著三個袋子,一袋是月餅,另外兩袋則是給父母的禮物,她給父母準備的是電動牙刷和水牙線,還有一人一個一千元的紅包。

而她本人,則是穿了件背帶褲,上麵搭著緊身條紋T,整個人看上去年輕又有活力。

原先女兒的打扮風格,便一直是這麼的“學生氣”,可這回似乎不太一樣,那股油然而生的自信感不像作偽。

寧爸爸和寧媽媽互相使著眼色,輪流問了女兒事業進展狀況。

寧初夏輕笑地回答:“一切順利,我這分店都選好地址了,馬上就開。”

按說是該為女兒開心的,這女兒事業順利還有什麼不開心的?

可寧爸爸和寧媽媽鬼使神差地,便先後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這麼快就開了分店?你這彆是急著向我們證明自己,打腫臉衝胖子,這店開得越多,以後虧損那是嚇人的,彆到時候自己兜不住了。”

“你這還是多和你舅舅學學,你都不知道,你舅舅當年那是怎麼穩紮穩打的,他足足開了五年的店積累了足夠的經驗,培養好人才才去開的分店,我就說你這孩子不切實際,你看,這不就體現出來了,這才剛起步,就想要飛了。”

再然後,便是不歡而散。

寧初夏勉強吃完了飯,看著他們笑容勉強:“中秋快樂,我不想說不開心的事情,可是爸,媽,你們怎麼還是不肯想我好呢?替我開心一下不好嗎?就說一句我很棒很難吧?”

“我們這是替你緊張,替你操心,這要是彆人,那肯定就隻說好話不說壞話,彆人怎麼會替你操心呢?”

“你這就又犯了老毛病了,隻想聽好話不想聽壞話,行吧,我和你媽反正說什麼話你都不愛聽,我們早就管不住你了。”

麵對父母的辯解,寧初夏隻是站起了身,她隻慶幸此刻在這的不是原身,否則一定會很挫敗吧?

不過寧初夏隻把這些當做激勵,她會用一次又一次地表現,證明寧爸爸和寧媽媽的認知和想法都是錯的。

“你們好好休息,我先走了。”雖然寧爸爸和寧媽媽露出想要攔的意思,但寧初夏沒停步,毅然起身離開,沒有回頭。

雖說有禁止燃放煙花爆竹的條例,可每年的節慶日,政府都會審批通過在市標廣場開晚會,而晚會的壓軸項目,一般都是煙花。

寧家的房子離市標廣場很近,煙花聲就在耳邊,甚至能聽到廣場那人群集聚的歡呼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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