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落地窗的窗簾此刻都是拉開的狀態, 外麵的陽光照入,客廳溫暖而又光亮。
而位於沙發旁這母女相擁的溫柔畫麵並沒有持續太久,陳振海急不可耐地看著手表, 終於是按捺不住地催促:“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你們應該還有很多的事情要談, 我讓司機送你們一路?”
一大早的沒什麼事情,當然談不上什麼時間早不早,可耐不住陳振海著急。
陳振海能不著急嗎?眼前這兩個演母子情深的, 對他來說可是生來帶克的災星二人組, 他恨不得離這兩人要多遠有多遠。
他已經算配合的了,對於寧初夏提出的遷戶口幫女兒轉學全都一口答應, 為的是什麼?那就是為了自己的運道。
雖說今天是工作日,這個點估計小區裡人也不多, 可陳振海還是不想被人撞到。
他看到寧初夏一如既往的狼狽開心歸開心, 可這前妻不也和他的麵子息息相關嗎?要是讓人看到他的前妻是這個樣子, 他也會跟著丟臉。
“以前討的這種老婆,現在卻能和吳家大小姐在一起, 真是翻身了”這種類型的言論, 他一句都不想聽到。
寧初夏聽到這話, 來不及捂住女兒的耳朵,隻能把女兒抱了起來, 打算儘快離開。
出乎意料……應該說不出所料的是,女兒並沒有因為陳振海那急不可耐的姿態露出什麼受傷的神情, 可這樣卻更讓人心疼。
隻要想到她已經習慣在這樣的語言暴力環境下生活, 寧初夏心中就是止不住的難過。
被抱起的時候下意識的就有種失重感, 陳海星緊緊地把臉貼在母親的肩頭,這個角度隻能瞧見窗外的庭院。
今天的陽光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隔著玻璃的原因,陽光照在庭院的植物上有一股隱約的重影感,一瞬間會覺得是夢。
她的手抓住了媽媽的衣服,臉貼近時能感受到媽媽身上的溫度,可是這又明明是真實的。
陳海星沒有回頭看爸爸哪怕一眼。
如果說害怕,她更害怕爸爸開口,不許她離開的模樣。
陳海星是記得的,當年媽媽本來是要帶她走的,是爸爸怎麼也不肯答應,然後她就這麼被留下了。
萬一爸爸再說什麼,她是不是就走不掉了?分明懷著這樣的恐懼,可她依舊和當年一樣不能反抗,隻能現在這麼徒勞地抓著媽媽。
“我們走了。”寧初夏輕輕地在女兒耳邊說道,陳振海這時候倒也不小氣,主動讓保姆把女兒的行李拿上,送他們到門口。
陳海星房間裡的東西並不多,不過比起來的時候肯定是添置了不少,這些東西有不少還沒有用過,不過陳振海想都沒想過留下。
這些東西留下做什麼?給他的寶貝小女兒用嗎?他珍貴的女兒可不會用這種二手的東西,反正留著也是丟了,不如做做人情,大師也說了,對陳海星好點對他自己也好。
臨要出門,寧初夏稍微停下了腳步,她能感覺到在她轉過身的瞬間陳海星便立刻縮了縮。
分明是挺大的一個孩子了,可陳海星依舊輕得厲害,寧初夏視線略往下看,就能看到她努力把腦袋往下埋,好似在極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模樣,就像是怕被什麼人發現。
“海星,你要和你爸告彆嗎?”寧初夏想了想還是說出了口。
說實話,她覺得陳振海就是個不配為人父,不配為人夫的大人渣,可這不代表寧初夏會用自己的想法界定女兒的想法。
她不希望陳海星留下什麼遺憾。
“這次走了,媽媽就不會再送你回來了,以後……以後應該就見不到你爸爸了。”
懷裡的小腦袋拱了拱,寧初夏耐心地等了一會,陳海星才怯怯地回答:“媽媽,我們走吧。”
寧初夏聽到這話鬆了口氣,她其實最怕女兒有什麼斯德哥爾摩之類的問題。
現實裡長期被打壓的孩子,很大有可能反而會有討好型人格,為自己的被傷害找理由,然後加倍地討好那些對她/他加諸傷害的混蛋。
“好,媽媽帶你走。”她輕輕地摸了摸女兒的腦袋,回抱著女兒的手稍微用了些力氣,這時候合適的用力,反而會給女兒更多的安全感。
一步步從打開的大門中走出,陽光也終於照在了身上,帶來越來越高的溫度。
寧初夏約好的出租車也在彆墅的門口,她沒打算讓陳振海了解她這段時間會在什麼地方居住,保姆幫忙把行李放到車上之後,便已經轉身回屋。
車門關上的一聲響後,這輛車便也朝著目的地出發。
寧初夏瞧見還埋在她懷裡不肯鬆手的女兒,雖然略有些吃力,可也沒有要放下的意思。
她順著陳海星的背,一點點地說著接下來的交代。
打開一扇封閉的心門沒有那麼簡單,寧初夏知道身為母親的自己,天然地擁有女兒心門的鑰匙,可自己拿鑰匙打開,和被女兒邀請接納,那還是不同的。
“媽媽現在還沒賺到什麼錢,隻能租一個很小的房子,要辛苦海星和媽媽睡在一起了。”雖然寧初夏這幾天的忙碌還沒有攢下太多錢,可她如果想多打一張床還是很簡單的,再說二手市場上的二手小床價格也低。
但寧初夏在考量之下,決定先和女兒住在一張床上,對於極度缺乏安全感的陳海星來說,這時候反而不太適合追求個人空間。
“媽媽現在比以前還能乾了,能夠賺錢養你,不過暫時沒有辦法給海星像是以前那麼大的房間和好看的衣服了。”她聲音不高不低,格外溫柔,“你想不想轉學?還是想先休息一段時間,媽媽想好了,等賺夠了錢可以帶海星回去老家,不過海星也可以在媽媽賺錢的地方旁邊的小學上學。”
寧初夏在女兒讀書這事情上做了兩套方案,不過這兩套方案最後都是要去其他地方讀書的。
陳寶瓊的存在,便是一個隱患。
寧初夏並不準備拿寶貝女兒去賭,這電視劇她看得多了去了,上輩子的時間線裡,女兒可是和陳寶瓊喜歡上了同一個男人,按照常用的說法,這就是命運的不可違抗性。
當然,寧初夏更相信這應當是成長環境的類似,導致的口味相同以及上輩子在陳振海的忽略教育下,多少產生了和妹妹彆苗頭想法的陳海星心理共同作用的結果。
不過無論事實究竟是如何,這肯定是分開更好,寧初夏可不希望若乾年後再度展開一場你的情敵其實是你同父異母的姐妹這種狗血亂鬥。
更彆說這其中還有陳振海的存在了。
寧初夏對於陳振海的報複已經陸續展開,她雖然不覺得陳振海會聯想到,可萬一呢?萬一對方死皮賴臉找上門,那又是一樁麻煩,她可以無視,但陳海星能行嗎?孩子不應該成為大人的工具。
所以離開,便是必然選項。
陳海星原先一直壓在母親身上的腦袋抬起,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任性行為似乎讓母親有些辛苦,便悄無聲息地從母親身上下來,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不過這手上的動作卻沒停下,自然而然地挽住了母親的臂膀,靠在母親的身上汲取來自於她的溫度。
她不想要鬆開媽媽,萬一鬆開以後,媽媽又不見了怎麼辦?
“我陪著媽媽。”陳海星親昵地蹭了蹭媽媽的手,就像一隻好不容易找到了家的小動物,“和媽媽在一起就好。”
她並不覺得大房子,好看的衣服有什麼重要,隻要媽媽在就好了。
以前他們還住在小房子的時候,媽媽總是會保護著她。
後來媽媽不在之後……
陳海星下意識地一抖,不再去想那些,她依戀地看著媽媽,從眼睛到嘴巴,像是想把媽媽的樣子刻在腦海裡。
二人離開後的陳家,陳振海格外輕快。
他先是告訴了吳梅霞自己已經送走女兒,然後便躲到房間裡,迫不及待地聯係起了賴大師。
他握著手機的姿態都有幾分敬畏,想著要出多少錢才能讓賴大師替他破解接下來要遇到的事情。
雖然吧,目前為止陳振海還沒遇到賴大師說的那勞什子壞運氣,可對方說的事情樣樣都準了,這壞運氣肯定也遲早會來。
“喂,賴大師,我是陳振海,是這樣的,也沒什麼事情,我就想請你出來好好地吃頓飯。”
……
L城絕非一座小城市,周邊的縣市更是多不勝數。
東城靠市郊的地方其實在若乾年前,正是這座城市最繁華的地方,當年做大的一座供銷社也正建在此。
市政府這幾年在陸續拆遷改建,意識到老城區衰敗的他們正計劃著在老城區規劃處兩條街做文化園區,便也有意識地在促進這的發展。
不過東城靠市郊處由於人流量的衰減,房租也隨之降低了許多,現在已經實現了部分產業的轉型。
現在此處有整座城市最大的批發市場,尤其像是什麼電動車、自行車,隻要眼睛夠尖一定能挑到最便宜又最好的。
而寧初夏,便是屬於“識貨”的那一個,她現在騎的這輛摩托車性價比很高,在二手市場上也能賣出高價,而且這牌子也是以質量好出名的,維修率極低。
戴著安全頭盔的她緊緊地握著車把手,遇到紅綠燈時腳便往下一放,穩當地把這輛車撐得絲毫不晃。
可如果因為纖細的她能夠把這輛車撐起就覺得這車輕便那就大錯特錯了,事實上這兩摩托車能放東西的地方都放得滿滿,就連前麵放腳的地方都放著一箱子東西,被寧初夏用腳護著,更彆說她身後還坐著個半大的女孩了。
這一切都是練出來的,原身不算太有力氣也不是真弱不禁風,但人的潛力確實是無限的,通過這段時間的努力,她已經能輕輕鬆鬆乾完一天的活還不覺得太過疲憊。
“媽媽,累不累呀?”坐在後麵的寧海星伸出手心疼地擦了擦母親的額頭,要不是之前被母親教育過,她都恨不得跳下來減輕母親的負擔了。
“不累,今天我們這才出門呢,哪裡會累呢?”寧初夏輕笑地回頭看了女兒一眼,這孩子實在可人疼,每天想著法替她分擔工作。
在接回來女兒後,寧初夏便在征詢過寧海星的意見後帶著她去把姓氏改了,這改姓的手續還挺簡單,沒過多久就大功告成,陳海星也就這麼成為了寧海星。
“那媽媽辛苦了要和我說。”寧海星很是堅持,她努力吸著氣,總覺得自己好像吸氣的時候就會輕一些。
每當在這種時候,寧海星就格外羨慕氣球。
要是她也是氣球就好了,這樣媽媽就能那根繩子把她綁著,她飄在天上,也不會讓媽媽這麼辛苦。
“好。”前麵的燈從紅燈轉為了綠燈,寧初夏照常向女兒囑咐了一句讓她做好,便發動摩托繼續往目的地去。
坐在後麵的寧海星不鬆不緊的抱著媽媽,臉貼在媽媽的背上,笑容裡是滿滿的滿足。
現在她所擁有的一切,是半個月前的她做夢都不敢想的,每天晚上睡覺前,寧海星都要睜開眼好幾次,確認自己不是在夢裡。
隔著衣服,寧海星便能格外清晰地感覺到媽媽的纖細,這要她不由地露出心疼的表情。
她好希望能把媽媽養胖,寧海星現在每天吃飯的時候都會多多給媽媽夾菜,直到媽媽說她吃不下了為止。
想到剛回家時看到的媽媽身上的傷痕,寧海星的心便更是抽疼,那一天媽媽帶她進家門的時候,臉上是不好意思的表情。
房子很小,廁所的空間不大,媽媽沒有回避,直接在她麵前換了衣服,陳海星猶然記得自己的驚訝,媽媽的身上有好多她熟悉的傷痕,這些傷痕她的身上也有,不過和媽媽身上的略有不同。
陳振海打人的時候專挑的會被衣服遮掩的地方,例如身上腿上,傷痕最多。
而他用慣了的工具,則是他特地買的最便宜的那種鐵衣架,上麵有著五顏六色的塗漆,可每回隻要爸爸稍微一用力,原本撐開的衣架就會被捏緊。
這種衣架除了便宜以外其實沒有太多的優點,雖然是金屬材質,可纖細柔軟的用料讓它並不堅固,無論是太過粗暴的動作還是沉重的衣物都能讓它很快變形,且用久了之後也會出現開裂崩壞的情況。
但它卻在打人一道上有著一騎絕塵的好處,這樣的衣架由於材質和小直徑,打起人來很疼又不至於傷人,留在身上的傷痕也是一長條一長條的,可也許是因為沒有鋒利的地方,圓滑的表麵不會造成流血事故,且打完了之後,隻要稍微用力,就能夠大概複原回從前的模樣。
這樣的傷痕,其實消下去的速度也很快,半個月沒有挨打的陳海星除了一些被重複打到的地方還略有痕跡外,其他的地方隻是呈現出顏色不太一樣的斑駁感。
而媽媽身上的傷痕則形狀全然不同,有大有小,有的淤血已然彌散開來,有的上麵甚至才是剛掉的疤痕。
當時寧海星便顫抖著手輕輕地摸到了媽媽的身上,已經不小的她雖然還不懂太多大道理可是也知道,這看起來不像是很久以前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