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座城市通常都會有當地相當出名的產業和公司, 而在K城,這幾年來風頭最勝的便是星海集團。
這家公司已經成為了當地幾乎是標誌一樣的存在,甚至在不少人眼裡, 這集團比K城還要出名一些。
星海集團的發家史堪稱傳奇,十五年前, 那位傳說中的寧總在這座城市開始招兵買馬開展起了自己的業務,據當年被寧總聘請的第一批兼職工人複述,最開始星海還沒名字, 連工廠都沒, 統共就隻有一家小小的門麵大小的倉庫,倉庫內幾乎是毛坯的樣子, 隻刷了牆,白熾燈管下, 人來人往, 幾個負責登記的員工拿著揚聲喇叭做著登記, 旁邊的麻布袋裡裝滿了交來的貨物。
據當年兼職的那些工人說,她們當時去接這份工作, 為的也就是這工作簡單沒有技術含量, 還能為家裡補貼的錢, 說實話他們那時候心裡還犯嘀咕呢,覺得老板賺不了多少錢, 畢竟這東西好學,看起來也賺不了多少錢, 甚至心裡多少覺得老板遲早會停了這塊業務, 一心想要能多賺點是多賺點的她們努力投入, 卻不想不知不覺地直到現在,這業務居然還沒取消。
再之後集團便是飛一樣的發展, 它像是一隻巨大的動物,觸角不斷延伸到各個領域,服裝、皮飾,一個個品牌成立,其中尤其讓人感慨的是老板本人的果斷和眼光。
最初以發飾發家的她便以極快的速度打通了全國多家精品店鋪的供貨渠道,通過包裝和設計,將原先低價的飾品賣出了高價,同時在線上提供低價飾品的批發和店鋪零售。
同時那位寧總還不知道是從哪裡找來了不少之前沒人見過的機器,在當時的新工業園區租了片工廠,便開始了做首飾的業務,同時她還不知道從哪裡打通了皮料的購買途徑,開始做起了皮帶,當時還有不少知名的奢侈品品牌都跑過來找她合作代工,後來技術成熟後她就開始批量生產皮質的包包,據說最初的設計圖都是寧總自己畫的,款式天馬行空,質量過硬,用色大膽,一下就把牌子打了出去。
在這期間,星海集團的外貿業務也做得如火如荼,已然有了穩定的供貨渠道。
危險和機遇常常共存,正當星海這輛列車高速前行的時候,K城本地爆發了嚴重的三角債務實踐,這連鎖反應使得原先維持得不錯的幾家服貿公司接連倒下,畢竟像是他們這樣的工廠,被壓貨壓款項都是常事,可當地有太多的勞動力仰賴著這些公司生存,當時在地方政府的協調下,寧總毅然出手,分彆以公道的價格收購了這些公司,就連公司聘請的工人也一並接手。
當年這件事一出,K城裡就有不少企業家覺得這位寧總是瘋了,那場三角債風波可不止影響到了K城一座城市,饒是大家都知道星海集團經營一直很順利,又從未靠借貸流轉,估計手頭有不少資金,可這難以割斷的尾巴,是能生生把一家公司給拖垮的,他們隻得唏噓慨歎,這位寧總固然是個好人,可好人不是都有好報的。
誰都沒有想到,這無人看好的事情竟然被寧總生生扭轉了結果,當時因為不看好大家沒有過多關注,倒也不清楚其中細節,隻知道當時寧總雷厲風行,直接乾回了老本行,將幾家收購來的工廠重新整合,調整了主要生產的品類,在挺過了那段艱難的混亂時期後,之前被收購的工廠便成了讓星海進一步擴大規模的土壤,也是在這之後,星海集團開始正式做起了自己的服裝品牌。
在不少同行堅持隻做線下店鋪,恨不得能在全國每個商場都開滿自家店鋪的時候,這位寧總就開始很注重線上店鋪的投入,主動參加購物網站組織的大型購物活動,在不知不覺之間,彎道超車。
而在之後的網紅經濟、直播經濟上,她也沒有落隊及時跟上,同時不忘借助每一次發展的踏板飛速前行,開拓出新的版圖。
現下星海旗下的品牌諸多,生產的產品遍布全國走出國門,新開的高級時裝線現在也已經站穩腳跟,現在每年都會在國外的時裝周舉辦走秀,已經開了多年的幾個服裝品牌,也早在幾年前就成功實現了從線下到線上的更替,現在每個月的銷量都穩居前三,公司上市後在股票市場也一直表現良好,每年的年報出來後總能為公司的股價打上一劑強心針。
星海集團在自己高速發展的同時,從未忘記反哺K城,在為K城創造了諸多崗位的同時還不忘投入於當地的慈善事業,當地的婦聯和慈善基金因為有充足的基金湧入,也能為當地的婦女兒童群體做更多的貢獻。
同時,星海集團還是個擺明了自己“就業歧視”的集團,雖然她從未在招聘時明確提到,可肉眼可見的,整個集團上下包括長期工人、短工,都是優先女性,這之前還一度引發了就業歧視的爭議,但因為集團很注意規避這方麵的問題,倒也沒有導致什麼官司,隻是偶爾會看到有人吐槽,這公司性彆歧視成一股清流,彆人是怕招女性怕人懷二胎,可它卻反其道而行,甚至提供了不少可以在家作業的崗位,集團唯一要求的是完成應該完成的工作。
公司風生水起時,星海集團的那位寧總卻越發地低調,不少人連她的照片都沒有見過,對方很少出席大型活動,一般都是有副手出席,現下隨著星海年年看漲的業績越來越多人想要為她做一次專訪,了解了解這位商界女精英背後的故事。
而在這個月發行的《財富人生》上,寧初夏的頭一次專訪在業內也引發了巨大的討論。
候機廳內人來人往,嘈雜聲中混雜著機場廣播的聲音,在這等候飛機的人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
“海星,你看阿姨上雜誌了!”
她們今天到機場的時間有點太早,百無聊賴的蘇麗麗便到候機廳旁邊的書店逛了一圈,意外發現了熟悉的寧初夏為封麵的雜誌,她便立刻買下拿了過來。
寧海星原先正在走神,現下反應過來才無奈地看了閨蜜一眼:“又犯傻了吧?我當然知道,之前雜誌社來采訪的時候她就和我說了!”
人生是不斷分離的旅程,所以緣分便尤其重要。
寧海星沒想到她和蘇麗麗結下的緣分會持續如此之久,對方和她上了同一個小學、初中和高中,到了大學時倒是分開在不同的學校,不過由於去的是同一個城市,兩所大學又就在隔壁,便也完全沒有影響到兩人的關係。
兩人今年都在本校保了研,趁著暑假打算一起出去玩。
不過這其中寧海星有個小小的計劃。
“也是,你肯定知道的。”蘇麗麗不好意思地笑笑,低頭看起了雜誌,“哇,沒想到寧阿姨突然同意接受采訪了!”
她也算是半個寧家的孩子,打小跟在寧海星的身後,就經常到寧家吃飯,自然知道寧阿姨低調的原因。
這原因也算是蘇麗麗自己猜出來的,她和寧海星交心後便也知道了寧海星親生父親那個渣男的事情。
按著蘇麗麗自己的猜測,寧阿姨之所以這麼低調,也是為了保護海星。
畢竟寧阿姨的事業實在做得太大太強了,這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萬一海星的那個渣男爸爸找上海星呢?這就肯定會對海星造成傷害了。
她沒說出來的話,寧海星自然也不清楚,寧海星眉眼彎彎地靠到了好友的肩膀上,跟著一起看起了雜誌上的內容,順道回答著剛剛蘇麗麗問的那個問題:“我問了媽媽了,她說樹大招風,K城早年的時候治安不太好,現在治安好了,我年紀也大了,自然也不用擔心。”
寧海星不禁想起了當年的那番對話,那時候她才上初中,家裡的條件比之前好了很多,也有了自己的房間和媽媽分開睡了。
那天晚上她抱著枕頭到了媽媽的房間,像是從前一樣,撒嬌著要和媽媽一起過夜。
關上了燈之後,她終於忍不住問出了橫亙於心中的問題。
是的,寧海星一直很愧疚,她擔憂是不是自己的存在讓媽媽不願意接納另一個人進入他們的家庭,畢竟追求媽媽的叔叔,寧海星都撞見了幾個。
她同時還愧疚於這麼好的媽媽一直活得這麼低調,就連出席必須出席的活動時,也會讓記者儘量隱去她的具體姓名和照片,是不是怕爸爸又找上了她。
她更愧疚於之前一直被母親寵愛,活在母親保護下的自己居然沒有就這些問題替媽媽考慮過,隻顧著自己開心,要不是那天忽然聽到媽媽的助理打電話勸她接受采訪,她都不會想到這些。
然後,媽媽撫平了她所有的不安。
黑暗裡寧海星沒能看到媽媽的表情,隻知道媽媽的懷抱一如既往的溫暖,她伸出手一下又一下輕柔地拍著她的後背。
“那你覺得媽媽現在過得怎麼樣?開不開心?”
寧海星想了好一會不知道怎麼回答。
“其實你也知道答案了不是嗎?媽媽現在每天都過得很開心。”黑暗裡的寧初夏掰著指頭數了起來,“你看,媽媽現在周一到周五要上班,周六的話一般會去做義工或者是看基金會的幫助情況,周日是家庭休息日,會在家裡陪你或者帶你出去玩,中間的休息時間我最近在練瑜伽和毛筆……”
“目前媽媽實在不覺得我非得要一個人進入家庭,事實上我們兩個人不也過得很好嗎?而且媽媽是成年人了,如果我真的有喜歡的人,當然會告訴你了,我相信我們海星這麼聽話,肯定會站在媽媽這邊的不是嗎?”
寧海星有些猶豫:“是這樣說沒錯,可是……”
“沒有可是,媽媽到底過得開不開心你可以用心去看,這點媽媽是控製不了你的想法的不是嗎?”寧初夏忍不住摸了摸女兒的腦袋,每回摸到女兒頭發的時候她都會感慨,自古以來流傳下來的一些民間說法好像總能奇妙的和現實對上。
比如這個頭發軟心也軟的說法,寧初夏就覺得再恰當不過。
這孩子總是在自責愧疚,覺得自己會讓媽媽受到傷害,卻忘了身為母親的她,天然就有保護自己孩子的義務。
“至於你說的不接受采訪,我也可以直接告訴你,你爸爸確實是其中的一個因素。”寧初夏沒主動提,不過女兒問到也不會閉口不談,“但更多的,是因為彆的事情。”
如果隻是普通人,隻要狠得下心,搬得遠一些,國內這麼大,基本是很難被找到的,可問題就在於寧初夏並不普通,一旦被注意到,就算再怎麼防備也沒用。
不過正如她所說,確實這也不是最重要的。
K城當地的勞動密集型產業帶來的便是驚人的人流量,平日裡人來人往的,治安也並不是很好,再加上之前曠日持久的三角債事件,綁架事件都出過幾起。
寧初夏自認是有軟肋存在的,而且就算沒有女兒,她也需要保障自己的安全,沒當在這種時候,她就尤其地想念後世天眼滿布的安全時代,是,到時候隱私是少了一些,可安全性也比現在高了不少。
聽了媽媽的一番解釋,寧海星稍微鬆了口氣,她緊緊地黏在媽媽的身上,眼皮也漸漸重了起來,讀書後作息規律的她很少熬夜,今天也隻是為了問媽媽問題才苦苦撐著,這不,現在問題稍微解決,人也就整個困倦起來了。
臨要睡之前,她隻隱隱約約記得媽媽那始終如一溫柔的語調:“不要總是自責,你不知道你的存在給了媽媽多少勇氣,讓媽媽遇見什麼都不怕害怕……”
那天晚上,那個夢格外的甜。
蘇麗麗看東西不快,還好這訪談隻有兩頁,正好位於展開的兩邊,不必因為一個人已經看完另一個人還沒有看有什麼問題。
蘇麗麗忍不住露出崇拜的表情,她小聲地念著雜誌上的這一段,是記者在詢問寧初夏之前公司陷入的性彆歧視糾紛。
寧初夏先是向記者坦蕩地說明了自己的個人情況,結過兩次婚,當時都遇到了家暴。
“……就我個人而言,在我當年走出困境的時候我遇到了很多幫助,我自然也希望能夠將這份善意傳遞出去,當然,我得先說明情況,星海其實並沒有所謂的性彆歧視,之所以女性員工為主,多少還是因為我司的主營業務主要是麵向女性的,我司同樣也有很多的男性員工。”
“而我所做到的,其實隻不過是把來應聘的男性員工和女性員工平等對待罷了,之前網上的爭議我看過了,其實那也大多是以訛傳訛,隻是不少網友提前把打算生育,已婚等作為了應聘人員的扣分項,這強行扣分之後,自然兩者就有了微小的差異,可在我們這,這些扣分項是不存在的。”
寧初夏對這件事的解釋很明了,她不過是在諸多的職場歧視麵前選擇了平等對待,倒是反過來被指責了一通歧視。
蘇麗麗忍不住:“寧阿姨說得太對了,憑什麼就說人家要照顧小孩不能全身心投入工作啊?我也沒見說話的那些人自己平時就做到這個……”
這點寧海星也很讚許:“媽媽也說了,公司裡提倡的是效率工作,如果逼著大家來公司呆一整天,結果明明沒有事情在那喝茶聊天,不如早點結束工作按時離開。”
這點也是星海集團的企業文化,集團的上下班時間並不嚴格――這也取決於工種不同,有些崗位必須排班輪崗,在該到位的時候必須到位,總之,集團是以完成工作為目標的,而不是為了工作時間而努力的,當然,要是有人想著渾水摸魚,就會很快被淘汰,因為一個人的摸魚會影響其他人的工作,而集團裡的考核機製也很明確,工作量如果長期不足,就會導致崗位被取締合並,進而被調職,目前來看,這略有些理想化的上班模式運轉得很好,即使偶爾出現問題也會很快被修正。
――寧初夏曾經笑稱這是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星海集團內部的員工早就成為了利益共同體,大家都很享受於集團內部的高效率,多休息工作模式,他們工作得舒心,自然也希望能夠維持這樣的工作模式不斷運轉下去,這就使得他們會主動地將群眾中不遵守規則的那個給“排擠出來”,長此以往,問題越來越少,自然也就萬事大吉。
寧海星從高中畢業開始,每年的寒暑假都會到集團實習,平日上課期間,寧初夏也會時常和她溝通公司的戰略部署。
像是星海集團最近收購的那個奢侈品品牌方案,寧海星便作為第二負責人跟了全程。
蘇麗麗讀的是法律,寧初夏也同樣向她發出了邀約,等到研究生畢業後,蘇麗麗便會直接到集團的法務部門上班。
寧初夏在通篇采訪中沒有展露出哪怕一絲的疏漏,記者開篇給的引語和結語更是滿滿的溢美之詞,蘇麗麗看得滿足,稍微側首才注意到閨蜜臉上有些恍惚的神情。
“怎麼了海星?”
寧海星笑著搖了搖頭:“沒什麼。”她剛剛恍惚間想起了當年的自己,那時候她多害怕看到類似家暴的詞語啊?而如今的她,早就拋卻了那些恐懼,平日裡和媽媽一起去做義工的時候,還會一次次地用自己過往的經曆去安慰同樣的家暴受害者,告訴他們,他們隻要往前邁一步,就會看到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說曹操,曹操就到,這雜誌才剛看完,剛剛被討論的話題人物寧初夏就打來了視頻電話。
電話一接通,屏幕便露出了寧初夏滿是笑容的神情。
即使是隔著屏幕,也能瞧見她和當年相比沒有什麼區彆的外貌,這其實也難怪,她沒有煩心事自然也越活越年輕了。
屏幕裡稍微能看到寧初夏身邊的背景,像是寧海星這樣眼尖的人一眼就能確定媽媽應該是在辦公室那。
“都讓你們不用那麼著急了。”寧初夏看著女兒和像是半個女兒的蘇麗麗是又氣又好笑,“哪有你們那麼早就跑去候機的,在候機廳坐著不累嗎?”
聽到這話,寧海星迅速地回答:“我們這不是難得兩個人單獨出去玩嗎?之前都是去上學,帶著一堆行李也不好逛,我們在網上看到了不少候機廳攻略呢!是吧麗麗?”
忽然被閨蜜cue到的蘇麗麗也立刻接話:“是啊寧阿姨,我們還買到了你的雜誌呢!”她炫耀般地拿起了今天剛剛入手的雜誌。
寧初夏瞧了眼倒也沒多問,寧海星和蘇麗麗都很聽話,兩人又都是上進的孩子,這幾年的休息日基本全都用在公司和個人提升上了,這不,難得單獨出去玩興奮成這樣。
她又交代了幾句讓女兒和蘇麗麗注意安全要記得報平安,便把電話給掛斷了,畢竟她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眼見這要命的電話終於被掛斷,蘇麗麗和寧海星對視一眼,均是從對方的眼裡看出了如釋重負。
“海星,這要再來幾次我命都沒了……”蘇麗麗從來就沒有和寧初夏撒過謊,雖說剛剛寧初夏也沒懷疑,可她這心裡還是忐忑。
寧海星隻能愧疚地拍了拍閨蜜,她這做壞事一個人沒膽子,就拉了蘇麗麗壯膽,結果她們兩個小慫包一個比一個膽小。
她手上緊緊握著機票,這趟出行,她有個想要去的目的地。
她想去做一件壞事。
……
同樣瞞著女兒的寧初夏已經到了另一座城市,事實上她剛剛身後的老板椅不過是臨時去家具店借用來視頻對話做背景的,如果寧海星特地截圖放大看,就會發現這椅子和寧初夏平日裡辦公室的那個不是同一把。
“出發吧。”寧初夏從家具店出來便上了路邊那輛低調的車,一上車她便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