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魚盧是小童開始在喬家養大的,因貌醜,雙目鼓瞪如魚而得名。喬平見他秉性忠誠,將他派給兒子做隨身使喚。這趟喬慈出門,他也跟到了漁陽。
小喬見魚盧說話時,腦袋垂著,不敢看自己的眼睛,心裡起了疑竇,問道:“魏使君帶公子去了什麼地方鬆散筋骨?”
魚盧依舊垂著腦袋,支支吾吾說不清楚。
“快說!”小喬喝道。
魚盧終於結結巴巴地道:“去城中什麼叫‘羅鐘坊’的樂坊鬆散筋骨去了。”說完眨巴著眼睛,擔心地看著麵露不快的小喬。
小喬來漁陽這麼久,自然也聽說過羅鐘坊,其實就是個供有錢男人逍遙作樂的高級會所。一聽魏儼竟帶自己的弟弟去了那種地方,心裡立刻惱火了,回房換了身衣服,帶上春娘、林媼和另個孔武仆婦,立刻出門坐上馬車,直接找去了羅鐘坊。
羅鐘坊位於城西的繁華地段,附近都是酒樓妓館。比起一般妓館,這家可謂銷金窟,出入其中的客人非富即貴,所謂千金買個一醉,臥於酥脯不歸,自然,這裡麵的女子也比彆家要多才多藝,豔幟更盛。
小喬趕到了羅鐘坊,正是一天中這裡最熱鬨的時候,樓下大堂裡燈火輝煌,有樂妓分坐兩側,絲竹之聲,綿綿入耳。濃妝豔抹的美姬身上裹著來自江南的美麗綾羅,麵帶迷人笑容,迎送著著往來不絕的尋歡之客。
小喬的馬車停在了坊前大門之側,自己並沒下車,讓春娘和林媼進去叫人出來。
門人見門外停下了一輛馬車,下來兩個看似出自大戶的仆婦,待要問詢,早被林媼一掌給推開去。門人見這兩個仆婦氣勢洶洶,仿佛來者不善,也不敢再阻攔,急忙問尋何人。聽春娘報了魏儼,更不敢怠慢了,急忙指點方向。
小喬坐在馬車裡,透過望窗,目送春娘身影入內。等了片刻,便看到喬慈匆匆從裡麵趕了出來,跑到了自己的馬車前,低頭一語不發。
小喬盯著喬慈,見他麵頰通紅,仿佛喝了不少的酒了,脖子上似乎還留有一團可疑的口脂痕跡,心裡生氣,正要開口,忽然大門裡麵又飛快追出來一個人,抬眼望去,見是魏儼追了出來。
魏儼跑到了小喬的馬車前,看了眼垂頭喪氣一聲不吭的喬慈,安慰般地拍了拍他肩膀,隨即轉身,對著望窗裡露出了半張臉的小喬道:“弟妹勿責備喬公子。實在是我的不是。見他這幾日在校場裡苦練,便強行叫他到了這裡喝酒,鬆散鬆散筋骨,並無彆的意思。陪坐的幾個女孩兒也都是乾淨的。弟妹勿擔心。”
小喬心裡實在生氣,雖然極力忍著了,神色裡還是透出了些惱意,冷冷地道:“我知道阿弟來了後,這些天大伯費心,多方照顧。原本我該向大伯致謝才對。今晚我也知大伯是出於好意,更不該來這裡敗壞興致。隻是我家阿弟還未成年,從前在東郡時,我父親也嚴加管教弟弟,未成年前不許他出入風月場所。方才我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大伯海涵。大伯請自便。我先帶我阿弟回去了。”
她說完,朝魏儼略略點了點頭,目光投向還垂著頭的喬慈,皺眉道:“還不去把馬牽來,跟我回去?”
喬慈哎了一聲,匆忙牽來馬,翻身爬了上去。
小喬放下望窗簾子,馬車跟了上去。
魏儼目送小喬的馬車漸漸遠去,神色怔忪,一個人在原地,立了許久。
……
小喬看著喬慈在前騎馬,一路無話地回了魏府。一進門,立刻將他帶進自己屋裡,□□娘和林媼等人都出去。
喬慈的臉被夜風一路吹下來,這會兒酒色已經散了不少,但依舊紅紅的。他偷偷看了眼雙眉蹙著的阿姐,心裡不禁驚慌起來,求救般地看向春娘。
春娘勸道:“女君,公子這也是初犯,再說……”
“春娘你出去。”
春娘搖了搖頭,隻好出去了。
“那種地方是你能去的嗎?”
門一關,小喬便責備,“從前在家時,我是怎麼教你的?你才多大?十六歲都不到,你竟然就敢去那種地方!”
喬慈臉龐因為羞愧變得再次通紅,囁嚅地道:“阿姐,我錯了……我原本也不去的,隻是魏表哥叫時,邊上都是在校場裡處了幾日的弟兄們,一個個全都看著我,我……”
他停了下來,用懇求的目光,望著小喬。
……
其實目下世家大族裡的少年,像喬慈這樣十六未到的年紀,娶妻雖還有一兩年,但私底下早就和家中侍女私通的並不在少數。像喬慈這樣的反而是異數。隻因喬慈秉性單純,人也懵懵懂懂,從前於這方麵一直不大上心。小喬來了之後,把喬慈邊上那些看著不老實的侍女都給趕走,平日也有意識地給弟弟灌輸一生一世一雙人,婚前不得和彆的女子親近的觀念。
她倒並不是非要把喬慈培養成能以二十一世紀標準去衡量的好男人。畢竟,大環境就擺在這裡。但現在,自己能教導幾分,還是要教導幾分的。至於以後,等弟弟成年了,娶妻立業之後,他要如何,她也管不到那麼遠了。
但是現在,她是絕不允許他出入像羅鐘坊這樣的風月場所的。
……
小喬聽了喬慈的解釋,忽然仿佛有些明白了。
阿弟自己應該也是不想去的。隻是魏儼叫了,邊上又那麼多的人,他大約怕拒絕會被人嘲笑。
小喬對上弟弟那雙生的很是好看的眼睛,剛才生出的悶氣,漸漸地有些消了下去。
“阿姐!你彆生我氣了。我保證,下次我再也不敢去了——”
喬慈可憐巴巴地懇求著。
“其實阿姐也是為你的身體考慮,你如今十六歲還沒到——”
“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不過一件小事罷了,何至於這麼大的動靜?”
小喬話還沒說完,忽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打斷了她。接著,門被“啪”的推開。
小喬轉頭,見前天去了範陽的魏劭抬腳跨了進來,大步往裡,一邊走,用一副不以為然的語氣,如此說道。
喬慈見姐夫突然回來了,聽他語氣,似乎在為自己說話。有些驚訝,微微張著嘴。
小喬一愣,隨即微微蹙眉,冷冷道:“我在管教我的阿弟,君侯這也要插手?”
魏劭仿佛沒有聽到,徑直走到喬慈麵前,道:“你回去吧。小事一樁罷了。下回若回來晚,記得早些帶口信回來就是了。”
喬慈看了眼自己的姐夫,再偷偷看一眼邊上沉著臉的阿姐,忽然感到後頸似有一陣涼風吹過,縮了縮脖子,急忙低頭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