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劭眉頭皺了皺。立在階下,猶豫了片刻,抬腳大步出去。沿著甬道往前走去,走到通往北屋大門的一個拐角,遠遠看到前頭那堵院牆畔,海棠枝旁露出了一片淡淡緋紅色的纖嫋背影,正是小喬。她的邊上站了幾個仆婦侍女,幾人都在仰頭望著花牆的牆頭。
那隻貓正高高蹲在牆頭上,也不知道它是如何上去的,此刻仿佛下不地了。
侍女嘰嘰喳喳,有說拿竹竿接,有說拿梯子爬上去抱。
魏劭正要過去,腳步忽然又停了下來。
他看到魏儼正從北屋裡出來,往牆這邊而行。
小喬邊上的一個仆婦先看到了他,跑了上去,指著蹲在花牆牆頭的那隻貓說了幾句。魏儼望了一眼小喬,立刻快步走了過來,來到花牆牆下後,仰頭看了一眼牆頭,先往後退了幾步,再朝前疾奔兩步,借著衝力,人就像頭壁虎似的,一個騰挪就攀上了丈高的牆頭,伸手捉住那隻貓,隨即從牆頭上一躍而下,穩穩落地,身姿矯健,侍女仆婦歡呼了一聲。
魏儼麵上露出微微笑容,望了眼小喬,頓了一頓,隨即抱著貓朝她走來。
小喬急忙迎了上去。魏儼伸手要遞給她時,那隻貓咪許是方才被驚嚇到了,忽然一個爪子撓了出去,魏儼猝不及防,手背被它撓了一下,立刻多出了幾道長長的血痕。貓咪也從魏儼手中縱身一躍,跳下了地。近旁的仆婦侍女唯恐它又跑了,急忙一窩蜂地追了上去。
貓咪雖未成年,但伸出來的勾爪卻鋒利異常。前幾天見它十分溫馴,小喬也沒想著將它爪子剪掉。不曾想這會兒卻傷了魏儼。見他手背傷口裡迅速滲出幾滴血珠,有些過意不去,忙向他道謝,又賠禮。
“如何?可要叫人來包紮下?”
魏儼微笑道:“無妨,小傷口罷了,何須勞師動眾。”說著甩了甩手。
小喬再次向他道歉。
這時魏劭忽然從後現身,朝這邊大步走了過來。
小喬也看到魏劭了,見他最後停在自己的邊上,視線落到了魏儼的那隻手上,忙把方才魏儼攀上前頭替自己捉貓的經過簡單敘了一邊,歉然地道:“都怪我不好,沒看好貓,倒害大伯傷了手。”
魏劭微微一笑,看著魏儼,和他對視了片刻,隨後溫聲道:“有勞長兄了。我捉了隻貓給蠻蠻養,陪著她玩。倒害你手被抓了。我也代蠻蠻,給長兄賠個好。”
魏儼的心緒,忽然變得有些不寧了。
倘若說,就在片刻之前,他的心中還因為得到了這個偶然又珍貴的能夠得以與喬女近距離地說上話的機會,甚至還得到她的感激而感到隱隱歡欣的話,這一刻,隨著他弟弟的現身,對上他望著自己的目光,聽著他用無比親昵的稱呼為他的妻向自己賠禮,原本的那種暗暗欣喜的情愫迅速地從他的心頭褪去。最後絞成了帶著些微澀意和惆悵的如同亂麻的一團東西。
他的心緒也變得不寧了。
這是一種敏銳的直覺。無法以言語描述。但此時此刻,他真切感覺到了。
他的弟弟魏劭,他和平常有些不同。
魏儼的腦海裡,此刻忽然迅速地又掠過了白天回來得知房屋失火的事。
當時,當他回來看到滿目的焦黑,那堵原本隱藏了他心底裡的最不可告人的隱秘的牆也隨了大火倒地的時候,他的第一感覺,其實是鬆了一口氣。
就如同他的身上生了一個能夠讓他致命的潰癰。他自己卻無法割去。現在這個潰癰被人割掉了。
他甚至感謝這場來的有點突然,讓他之前毫無準備的大火。
但這一刻,他忽然覺得,那場火,起的有些蹊蹺。
魏儼的心跳驀然加快。手心迅速地沁出了一層冷汗。
他注視著魏劭,片刻後,終於也微笑地道:“小事一樁。二弟無須客氣。”
魏劭笑了笑,朝他微微頷首,隨即轉臉看向小喬,柔聲道:“走吧,我們也該回房了。”
小喬錯愕著。
魏劭會在房裡叫她的乳名,譬如床上,和她動情歡愛的時候。
但下了床,她從沒聽他用乳名喚過自己。
此刻卻忽然莫名其妙地從他口裡說了出來,還對著魏儼說的。
這便算了,他態度轉變之快,也令她實在有些措手不及。
到底出了什麼事,讓他突然又變成了一個溫柔愛人的模樣?
這樣的魏劭,非但沒有令她動容,反而,令她感到了異常的陌生。
甚至有點毛骨悚然。
魏劭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哪怕他們之前關係最親密的時候。
小喬壓下心裡湧出的那種不適之感,迎上他注視自己的溫柔目光,朝他微微一笑,跟著他走了。
……
魏儼立在原地,目送魏劭和她並肩漸漸遠去的一雙背影,直到消失在了視線儘頭。
眼前唯餘半樹海棠枝葉在風中輕輕搖曳,發出輕微的沙沙之聲。
魏儼慢慢地捏了捏拳。
手背上那幾道被貓撓傷了的傷口,忽然仿佛變得刺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