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白無故,腦海中想起一件事情。
學院夏日薄暮的課後,種滿荷花的池塘邊上,有些不學無術的學子會湊在一起高談闊論。
施傅興是個好學生,自然和他們沒有交集,隻是偶爾經過時聽到了兩三句放蕩不羈的話語。
學子談論最多的,是江南秦淮的畫舫,那裡的女子或大膽開放,或小意溫柔,比起縣裡紅樓的頭牌都要漂亮,說是皮膚像豆腐一樣嫩,每每碰觸都會在上麵留下數不清的痕跡……
到後麵,那些學子就會猥.瑣地笑出聲,然後將頭靠得更近,紛紛攀比自己曾經的“豐功偉績”。
施傅興從來瞧不上這些紈絝,仗著家裡有錢在學院裡混日子,可是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他們口中的畫麵。
北裡之舞,靡靡之樂。
暴君荒淫,妖姬亂世。
那是任何男人都無法抗拒的夢境。
當然,施傅興並不是把鄔顏與煙塵女子做比較,隻是剛才的一瞥,女人的背上好像有些紅痕?
“你…想吃?”施傅興放下筷子,遲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
“嗯!”鄔顏重重點頭。
雖然看起來磕磣了點兒,但她不介意!
女人盯著雞蛋餅的眼睛仿佛亮著星星,這讓施傅興感覺很奇怪。
他知道家裡窮,施家養了三隻雞,兩隻母雞一隻公雞。
平日母雞下的蛋,施母都會攢著留給自己吃,以前的時候他從來沒有思考過這樣做對不對,哪怕小侄子饞的哇哇大哭,他也隻是嫌棄地皺皺眉,然後將雞蛋吃進自己的肚子。
即使現在施傅興也沒有覺得自己錯了,他是讀書人,擔負著改變門楣的重任,吃得好一點無可厚非。
隻是讀了幾年書,家裡非但沒有變富裕,反而越來越窮,如今連自己的妻子想要吃雞蛋都成了一種奢望。
施傅興歎了口氣,將咬了一口的雞蛋餅夾到鄔顏碗裡:“給。”
桌子對麵的施母見狀一瞪眼,臉都要綠了,她不舍得罵兒子,便對著鄔顏破口大罵:“哎呦!老三家的你連臉皮都不要了?我們施家是缺你飯是缺你水,怎麼還惦記著男人碗裡的飯呢!”
鄔顏接過雞蛋餅,朝著施傅興露出一個甜甜的笑,雖說這位弟弟營養不良,瘦的皮包骨頭,但個子是真的高,她看他的時候都要仰著頭。
“娘,不是我要吃的,是夫君給我吃的。”鄔顏收回笑意,張嘴咬了一小口。
濃重的動物油的充斥口腔,細細品味,還有一股焦糊的味道。
頓了頓,費了好大力氣才沒有將口中的雞蛋餅吐出來。心想怪不得他這夫君瘦成這副樣子,施母做飯也太難吃了!
“給你吃你就吃?”施母又氣又拈酸,三兒子都沒有讓過她……指定是這娘們使什麼狐媚子手段,把他兒子給哄騙住了!
“三寶給你吃是他心疼媳婦,結果你倒好,一點兒也不心疼家裡的爺們。”
“娘這話可冤枉我來,誰說我不心疼的?”鄔顏做出被誤解的神色,她用筷子把雞蛋餅劃成兩份,一份還給施傅興,另一份又劃了好幾個小塊,分給大房二房的孩子。
“你乾什麼!哎喲好好的雞蛋給這些小兔崽子浪費啥啊!”
這下施母終於坐不住了,直接伸手把靠的最近的雞蛋餅拿走。
油星沾滿皸裂的老人手掌,在溝壑裡緩慢流淌。
施禹坤今年才五歲,其他孩子害怕到手的餅子飛了,在鄔顏給他們的時候就立刻塞進嘴裡,隻有施禹坤想著慢慢品嘗,誰知道一轉眼餅子被奶奶拿走了!
哇的一聲,小家夥傷心地哭起來。
“哭哭哭,這怎麼就這麼饞呢!”施母呸了一聲,轉頭罵林氏,“你是怎麼當娘的,還不哄哄我孫子!”
林氏心裡那叫一個氣,看兒子因為一塊雞蛋餅哭成這樣,心裡把施母噴了個狗血淋頭,忍不住道:“娘,你其他孫子孫女都吃了,沒道理就我們坤不吃,您老也太偏心。”
“哎呦,我偏心?這雞蛋餅子是給三郎補身子的,小孩不懂事你這當嫂子的也不懂事嘛!成天淨惦記著小叔子碗裡的飯,簡直不要臉!”
聽到施母說這種話,林氏臉一白,差點兒暈過去。
轉頭看林老二的臉,果然黑得和灶上的大鍋底似的。
一時間,小孩的哭聲和大人的吵鬨聲混雜在一起,在夏日炎炎的中午,聽不清誰是誰非。
鄔顏老神在在地把自己的那塊粗糧餅就著水吃下去,轉頭去看施傅興,隻見對方麵色鐵黑看著這場鬨劇,片刻後將自己的雞蛋餅夾給施禹坤。
“男子漢大丈夫,不要因為一點小事就哭。”
施母一拍大腿:“三寶啊,你不用給他,就是慣的不輕!”
“娘,我吃飽了,這麼熱的天留不住,讓三寶吃吧。”施傅興放下筷子,眉目間帶著疲憊。
見兒子已經決定,施母知道多說無用,轉而敲打施禹坤:“這是你三叔給你的,以後要記得你三叔的好。”
“嗯嗯!小坤長大後會孝敬三叔!”
五歲的小孩抓著雞蛋餅吃的滿嘴油花,討好地對施傅興笑了笑。
讓人看的心疼。
“走了。”
施傅興站起來,斜眼瞧了“呆愣”的鄔顏一眼。
“沒吃飽?”
鄔顏搖搖頭,起身跟在少年郎身後,古時候的衣服又長又不方便,她稍微提著兩邊的裙擺,小步跑著才能追上前麵人的步伐。
到房屋門口時,施傅興沒有進去,而是往旁邊的小書房走,鄔顏怔了怔,連忙叫住對方。
施傅興回頭:“何事?”
鄔顏其實沒有什麼事情,她笑了笑,問:“夫君這次什麼時候走,如果待的時間長,晚些我給你做些好吃的。”
作者有話要說:[注]:班昭《女誡》
大房兩個孩子,11歲的施禹州,7歲的施春桃
二房三個孩子,5歲的施禹坤,4歲的施荷花,剛出生不久的施禹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