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鄔顏當然沒有和他說,甚至於兩人都沒有見過麵。
施傅興抿了抿,問:“房子在哪邊?”
“唉,就在那邊,走,娘帶你過去瞧瞧。”說著施母就要放下手中的活,不料這時正好過來幾個食客,她又忙碌起來,隻能給施傅興指了一個大概的方向,“三寶啊,娘這裡走不開,要不你自己過去?就在你們縣學後麵那條街上,你去找找看。”
縣學後麵那條街叫長風街,因為比較偏,所以風穿而過如同鼓瑟,平日裡沒有風的時候會很安靜,甚至安靜到有些寂寥。腳步踏著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動靜,驚醒枝頭的麻雀。
施傅興一路走一路看,最後在一戶敞著門的宅子前停下來。
剛才,他好像聽到了鄔顏的笑聲?
心中不太確定,施傅興停下來,站在宅子的大門外,藏形匿影般往裡間院子裡瞧。
不多時,女人的談話聲變得更加清晰,聽動靜是從屋裡往院中來,先是一女子道:“鄔姐姐,你以後就在縣城住下了嗎?”
被叫做鄔姐姐的那位答:“嗯,也不一定,萬一夫君接連及第,再封一小官,我怕是要跟著他一塊兒上任。”
女子聽到這,語氣有些疑惑:“鄔姐姐也要一塊兒去嗎?可我爹來金城便沒有帶我娘,因為她是主母,需要留在家中侍奉祖父祖母。”
聞言,那“鄔姐姐”噗嗤一笑:“他自己的爹娘都不侍奉,憑何讓我替他孝敬。”
“可是,男主內女主外,自古以來便是如此。”
“唔,是嗎?那這個規定是誰定的呢?”
裡麵一時間靜了下來,大概是之前的女子在思考,院子外的施傅興也不自覺跟著忖量:古來聖賢流傳下來的思想和經驗,她一女子居然敢質疑,也不知是無知還是傲慢。
少年人冷漠地想著,心中其實有些不屑。
“鄔姐姐,我想起來了!”突然,之前的年紀小的女子高興道,“是書上寫的!書上頌揚守節的婦人,教導婦人應遵循三綱五常,告訴後人什麼樣的女子才受夫家喜歡......我娘請來的嬤嬤,便是一直這樣規束我們姊妹。”
“那不就顯而易見了嗎。”
“啊?什麼顯而易見?”
被叫作“鄔姐姐”的女人歎了口氣,了然道:“寫這些都是男人,唯二有那麼幾個女人,也是循著要被丈夫喜歡的心思進行創作,所以,書中寫女子應該聽丈夫的話,不是很正常嗎。”
年紀小的女子訝然出聲:“啊!好像是這個道理!鄔姐姐,你真厲害!”
“儘信書不如無書,如果書中說什麼都要相信,那便成了書本創作者的傀儡,何談學習一詞。”
聽到這裡,院外的施傅興怔了怔,眉頭不自覺皺起。
而屋內,從來沒有人對陸南蓉說過這種話,她的眼睛亮亮的,從一開始,她便看出來恩人是一個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女子,忍住害羞將心底的話說出來:“天底下像鄔姐姐這般想法的又有幾人呢,可惜鄔姐姐不是男子,要不然南蓉一定嫁給鄔姐姐!”
“嗯?現在也可以啊。”鄔顏被小姑娘的話逗笑,開玩笑地拋了一個媚眼。
門外的施傅興瞪大眼睛,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這!這都是什麼胡言亂語啊!
“咦,夫君?”
正此時,走到院中的鄔顏和陸南蓉已然發現了傻愣愣站在外麵的施傅興,而對方的目光則直直落到兩人親昵挎著的胳膊處,聯想到剛才聽到的話,一時間竟有些驚悚。
鄔顏可不知道少年人腦中的狂風暴雨,她走出來拉住他的衣袖:“夫君怎麼找到這裡的?正好顏兒已經收拾乾淨,想來傍晚時分便能搬過來。”
“......是娘告訴我的。”施傅興抿了抿乾澀的唇,說道。
“顏兒猜也是。”鄔顏笑了笑,拉著人走進院子,“夫君要先看一看嗎?”
雖然心中驚著,但施傅興麵上並沒有表現出來,於是點點頭,隨著鄔顏將各個房屋看了一遍。
有外男在,陸南蓉不方便多待,和鄔顏約好一起製作肥皂的時間便先離開了。
施傅興想起什麼,也跟著出去。
不到片刻又返回來。彼時鄔顏收拾了一上午,即便有陸南蓉的丫鬟和護衛幫忙,也累的不輕,正燒了一壺熱水,坐在那兒喝茶。
看人回來,懶洋洋覷了一眼:“夫君做什麼去了?”
施傅興有些不自在,剛才單獨把陸南蓉叫住,自然是上次說好的道歉一事,但他下意識不願讓女人
知道,隻道:“丟了東西,出去找了找。”
“那可找到了?”
“嗯。”這次施傅興點了點頭。
“那可真是太幸運了。”鄔顏笑出聲,隻當沒有看出某人的緊張,施傅興咳了咳,在鄔顏另一邊的座位上落座,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
喝到嘴中,才發現並不是普通的茶,有些甜甜的滋味:“這是什麼茶?”
“蜜桃烏龍茶。”鄔顏用手撐著自己的臉頰,聲音漸漸有些飄,“是陳桃,等春天新桃子下來,顏兒再給夫君做新的。”
“嗯,這種事情你做主便可。”
等了會兒沒有了動靜,側頭,發現女人撐在桌子上睡著了。
半張臉被手掌壓得變形,皮膚像外麵的雪一樣白嫩。淡紅的唇微微啟開,露出裡麵皓白的牙齒。
施傅興看著看著,身子不由靠近了些。
離得近了,能夠看清楚女人臉上的絨.毛,像熟透了的水蜜桃,讓人想咬一口。
被自己心中的想法驚到,施傅興搖搖頭,輕輕將人從座上抱起來。
鄔顏睡眠淺,迷糊地睜開眼睛,發現抱著自己的是施傅興後又閉上眼,還往少年人的懷中拱了拱。
施傅興哼了聲。
將女人放到床上,蓋好被子,施傅興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把懷中王麟給的荷包拿出來放到床頭,而後出門趕去縣學。
來來往往,竟然是連晌飯都未有時間吃。
傍晚下學,已經是餓的饑腸轆轆,寧邵過來約他:“施兄可要一起去食肆,聽說今天有一道新菜,不知味道如何。”
若是以前,雖然施傅興很冷淡,但大概率會答應同行,然而此刻卻搖頭:“不了。”
“難道施兄不吃了?”寧邵驚訝,隨即不認同道,“民以食為天,哪怕施兄比我們之輩優秀,也無法脫離五穀雜糧。”
施傅興回頭看他:“誰說我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