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礪想起來了,每當她露出這種表情,那就離真生氣不遠了。
他放下胳膊,將荷包還給了孟允棠。
孟允棠抓著荷包回轉身,將地上的荷包也都撿起來,用布帕包起來,依然塞回到抽屜的最深處,關上櫃門,然後低著頭踟躕在衣櫃前。
賀礪在背後看了她一會兒,走過去牽著她的手將人拽到坐床旁坐下,道:“與你開玩笑呢,還真生氣了?”
孟允棠此刻不生氣了,倒是有些羞愧的模樣。
賀礪將折扇擱在幾案上,抱她坐在腿上,道:“我已為林小娘子擇了兩個夫婿人選,隻是這陣子被你迷得脫不開身,還未有空去知會她這件事。”
孟允棠臉更紅了,卻還是忍不住問道:“什麼樣的夫婿人選?”
“兩個都是武將,一個三十出頭,官至六品上,有父無母,喪偶無子。一個一十出頭,八品下,父母雙亡,未成過婚。容貌性格都是不相上下的,就看她願意嫁哪個。”
“若是她兩個都不願意嫁呢?”孟允棠問他。畢竟這兩人單從條件上來看,與賀礪不能比。
賀礪瞧著孟允棠,溫聲道:“不是誰在我這裡都能如你一般有拒絕的權利。她當然可以選擇兩個都不嫁,但同時她也得承擔如此選擇帶來的後果。”
“什麼後果?”
“我會讓她從府裡搬出去,予她錢和住所,至於其它的,我就不管,不問了。”
孟允棠低下頭去,半晌,道:“其實我能理解她。”
賀礪:“嗯?”
“父母雙亡,她一個弱女子帶著幼弟無依無靠的,你於她便似救命稻草一般。恰好你又如此年輕,長得好看,也不是那種仗勢欺人見色起意之徒,她想把你當做長久的依靠,我能理解。”
“所以呢?你也同意?”賀礪盯著她。
孟允棠忙搖頭,“在彆的事情上我可以大方,但是在你身上我大方不了。我不想把你分給彆人,一點點都不行。按照世俗的眼光來看,我應該就是那種徹頭徹尾十惡不赦的妒婦吧。”
賀礪笑了起來,將她揉進懷中,道:“我喜歡你當徹頭徹尾的妒婦,這代表你心裡在意我。”
孟允棠沉默一陣,道:“臨鋒哥哥,若是這次的兩個她都不願意嫁,你就再給她一次機會吧,問問她想嫁個什麼樣的?畢竟女人這一輩子,能不能嫁到一個好丈夫真的關乎一生的命運。隻消她不是非得跟著你,你就再替她尋摸尋摸。她是你恩人的女兒,她餘生過得好,你心裡也安定。”
賀礪撫揉著她軟綿綿的肩臂,歎了口氣,道:“好。”
夜深了,窗外蛙鳴聲蟲叫聲交織成曲,悠遠聒噪。
孟允棠早累得昏睡過去,呼吸輕柔綿長。
賀礪聽著她的呼吸聲,慢慢睜開眼,悄無聲息地起身下床,點亮一截蠟燭,走到衣櫃旁打開櫃門,拉開抽屜,從最深處拉出那個布包,找到鼓鼓囊囊的荷包。
他捏著那個荷包回到坐床旁,將燭台放在幾案上,扯開荷包封口的係帶,將裡麵的東西倒了出來。
一堆隻有手指那麼寬的小小紙卷。
他隨手捋平一張,紙卷上隻有短短一行字,熟悉的簪花小楷——
“喜歡臨鋒哥哥的笑。”
再來一張。
“喜歡臨鋒哥哥聰明。”
再來。
“喜歡臨鋒哥哥長得好看。”
“喜歡臨鋒哥哥隻對我溫柔。”
“喜歡臨鋒哥哥刀子嘴豆腐心。”
“喜歡臨鋒哥哥長那麼高。”
喜歡臨鋒哥哥……
賀礪看著看著,想起那次兩人決裂後,她第一次來找他,說喜歡他,他質問她的那句:“你喜歡我什麼?”
這傻丫頭,還真的回去認認真真地想了這麼多個喜歡他的理由,卻又羞於讓他知道。
賀礪放了心,將一切歸位,吹滅蠟燭回到床上,看著床上熟睡中的小娘子,忍不住展臂將她摟進懷中緊緊抱住。
孟允棠迷迷糊糊嚶嚀出聲。
賀礪親了親她的額頭,後怕又慶幸。
若不是她沒有被他嚇跑,勇敢地來向他表明心意,或許,自己真的會錯過她,錯過這像夢一樣甜蜜的生活。
所幸以後不會了,他再也不會允許她離開他身邊。
次日一早,孟允棠還在做夢,穗安與禾善便來撩開床帳,喚她道:“娘子,娘子快起床,宮裡來人了。”
“嗯?”孟允棠困得眼睛都睜不開。
兩個丫鬟不由分說將她從薄衾中挖出來,羞紅著臉努力不去瞧她那斑斑點點的身子,一邊給她穿衣裳一邊道:“娘子你快醒醒,待會兒回來再睡吧,宮裡來人給你封誥命啦!”
孟允棠:“……”
一番捯飭,她拖著酸軟的腰腿稀裡糊塗地被兩個丫鬟扶到正堂,跪受了皇帝的誥書——她被封贈一品秦國夫人。
賀礪客氣地送走了皇帝身邊來傳旨的大太監,回到內堂,見孟允棠呆呆地捧著誥書,問他:“我現在該做些什麼?”
賀礪失笑,拿過她手裡的誥書,叫穗安等人將花釵禮服與誥書一道收起來,對孟允棠道:“你什麼都不用做,這是你應得的。”
國公之母與正妻,可封一品國夫人。
“那我要進宮謝恩嗎?”孟允棠被他摟著懵懵地往外走,問道。
“不必。原本命婦受封是要進宮向皇後謝恩的,但是現在皇後病入沉屙,不方便接見命婦。”
“所以我白得了一個一品誥命?”
“這怎麼叫白得呢?你不是嫁給我了麼?”賀礪瞪她。
孟允棠仰著臉笑,見身邊沒人,她伸胳膊掛在賀礪脖頸上,撒嬌道:“臨鋒哥哥,我走得好累啊,你背我回去之後再出門好不好?”
賀礪垂眸看著她,眉梢微挑:“你敢不敢再嬌氣一點?”
孟允棠咬了咬唇瓣,眸光俏皮道:“那你抱我回去吧。”
賀礪看一眼她殘留齒痕的嫩紅唇瓣,眼底笑意加深,彎腰一把抱起她,道:“樂意為夫人效勞。”
孟允棠瞧他這模樣,瞬間後悔了,道:“看時辰不早了,要不你還是去上朝吧,彆誤了正事。”
賀礪悠閒道:“今乃雙日,不用上朝。”
“那、那你也要去右威衛點卯啊。”
“我是右威衛大將軍,便不準時去點卯,誰能管到我?”他彆有深意地睨了孟允棠一眼,道:“還是送夫人回房比較重要。”
“我不要你送了,你放我下來,下人都在瞧我笑話了。”孟允棠小腿亂蹬。
“他們不敢。”
“……我不想回房了,我,我要去內堂。”
“也好,那裡還近些,這麼早也不會有客人來。”
孟允棠欲哭無淚,她為什麼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