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允棠嫁給賀礪一年多了,未有身孕,可即便如此,賀礪還是捧著寵著,府裡連個妾室通房都沒有。這是人家命好,羨慕不來。
目送皇帝一行浩浩蕩蕩地騎馬衝進山林,女眷們閒散開來,有夫人來邀孟允棠,說看到營地之側的林間野菊開得好,邀她一道去走走。
孟允棠悄悄揉一把酸疼的腰肢,含笑應允。
旭日初升,林木蕭瑟,遍地衰草間開滿了一叢叢或黃或白的野菊,顯得生機勃勃的。
天還沒完全冷下來,晨間沐浴著陽光在林間散散步,其實還是挺愜意的。尤其是對大家夫人來說,平日裡這時候她們都在內院打理庶務,哪有這樣的閒情逸致享受生活?
眾人一邊在花叢中閒逛一邊說說八卦雜事,氣氛正好,忽然有個婦人的聲音響起:“賀夫人,我聽聞衛國公府一個妾室都沒有,是真的嗎?”
眾人回眸,發現問話的居然是禮部梅侍郎的正妻範氏。
範氏出生名門,在京中的交際圈中素有賢名,孟允棠不知她為何突然要問自己這些話,有些懵道:“是。”
“賀家遭逢大難,赫赫世家如今隻剩賀大將軍這一個男丁,你入門一年有餘,未有身孕,理應為夫婿張羅納妾以保香火綿延,方不失為賀氏宗婦的本分。”範氏道。
眾人乍聞此言,一開始覺得驚愕,但想起範氏在京中的名聲,又覺正常。
孟允棠驚詫了一瞬,臉放了下來,顧及對方的年齡和自己阿娘相仿,沒有惡言相向,隻道:“此乃我賀家家事,就不勞梅夫人操心了。”
“賀夫人此言差矣,這並非是賀家家事。賀大將軍年輕有為,乃國之肱骨,無後,對於哪個男人來說都是遭人詬病的晦事,不然為何連有權勢的內侍都要認上十個八個乾兒子呢?賀大將軍心中藏著這麼大一個缺憾,如何安心為國為民效力?這又如何能說是賀家的家事呢?賀府沒有長輩,無人會說賀夫人一個妒字,但賀夫人自己心裡要有數,彆到時候後悔莫及。”範氏一雙眸子嚴正不阿地盯著孟允棠,不依不饒。
孟允棠一笑,看著範氏道:“想不到聞名遐邇的梅夫人竟然也能一本正經地說出這番話來,真是令人歎為觀止。我不知道男人無後是不是就無心為朝廷效命,因為我不是男人。但是作為女子,我永遠都不會去勸另一個女子為丈夫納妾,無論出於什麼理由。大家都是女子,將心比心,我就不信這天底下有一個女人不介意丈夫納妾。”
“我就不介意,夫為妻綱,隻要是對丈夫有益之事,做妻子的都應該支持。”梅夫人平靜道,態度端正得像個貞節牌坊。
“那是因為你夫婿不愛你,你也不愛你夫婿。你夫婿隻把你當成一個替他管理後宅生兒育女的物件,而你表現得像個物件,內心卻並不甘心,所以你見不得同為女子的我過得這般另類,你希望所有女子都像你一樣,被套上賢婦的殼子把自己彎曲成夫家的一個物件。”
眾人呆呆地看著與範氏撕破臉的孟允棠。
孟允棠緩步走到範氏身前,頭微微一側,道:“可是怎麼辦呢?我偏不。我五歲就認識我夫君,到現在十五年,他寵我縱我,許是再過五十年,他依然會寵我縱我,哪怕我不打理內務也不生兒育女。”
範氏皺著眉頭看著她。
孟允棠諷刺一笑,若是賀礪在,定會發現她這個諷笑與他幾乎一般無二。
“彆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了,你就是見不得彆人比你好。如我這般婚姻幸福的人,恨不得天下所有女人都如我一般幸福,享受當下還來不及,哪有閒心去管彆人的閒事?所以,彆拿你物件的道德標準來對我評頭論足,你不配!”說完,她轉身麵帶笑容地向周圍一臉呆滯的夫人娘子行個禮道聲歉,就帶著丫鬟離開了。
原本就累得慌,正好找個借口回帳篷吃點東西補個覺。
孟允棠離開後,範氏很快也離開了,眾夫人娘子三三兩兩地散在林間,議論著方才兩人的那番爭執。
“賀夫人膽子好大呀,好敢說。我以前隻遠遠地看過她,還以為她是細聲細氣性子很軟的人呢。”一位小娘子輕聲對自己的同伴道。
“要是我有那麼一位位高權重又寵我的夫婿,我也膽子大,我也敢說。”
“你們……覺得方才梅夫人和賀夫人誰說得對啊?”
小娘子們一陣沉默。
“我喜歡賀夫人說的話,可是……她與賀大將軍是青梅竹馬,感情自然不是我們這些到了年紀才由著家裡按門第選擇夫婿的可比的。”一位小娘子弱弱道。
她說完,小娘子們更沉默了。
傍晚,進山狩獵的隊伍歸來,賀礪收獲頗豐,獵得鹿七隻,獐子三頭,孢子兩頭。
“沒遇見猛獸,明日還要往深處去。”他捏了捏孟允棠的後脖頸,問:“今日在營地過得如何?無聊麼?”
“還好。”孟允棠沒告狀,她覺得自己當時就已經把氣給出了,所以用不著告狀。
晚上營地裡點起了大堆的篝火,眾人圍在篝火旁烤著獵物,肉香味四溢。
換做以前,孟允棠是很喜歡聞烤肉的香味的,可今日不知為何,聞著這味道,胃裡竟一陣陣的翻騰。
賀礪將烤好的鹿肉遞給她,她咬了一口,一個沒忍住,直接吐了出來。
賀礪心思重,見她如此,以為她白天在營地裡的飲食被人動了手腳,忙將人抱回帳篷裡,請隨行的奉禦過來給她搭脈。
孟允棠躺在床上,見賀礪一臉的肅殺之色,仿佛隻要奉禦開口說一句不好,就要去砍人的模樣,安慰他道:“阿郎,我沒事,就是今天沒胃口而已。”當著外人的麵,她不好意思叫他臨鋒哥哥。
賀礪點一點頭,神情並未輕鬆。
奉禦診過脈,又問了孟允棠最近的飲食作息,起身向賀礪叉手道:“恭喜賀大將軍,令夫人這是有喜了,看脈象,應當已一月有餘。”
賀礪愣住,孟允棠呆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