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真不是溫氏沒見過世麵,而是王香芹太嚇人了。
早先剛接到這個所謂的趣味任務時, 她還是挺抹不開麵子的。上輩子, 她是背著人哼哼唧唧的錄了一首山歌, 之後到時候就播放給豬崽子們聽,就這樣給糊弄過去了。可眼下,沒了旁的助力的她隻能每天親自上陣, 每天都要在固定時間來到豬舍裡開演唱會。
這事兒得這麼看,甭管再怎麼羞恥難堪的事兒, 做多了也就習慣成自然了。再說了,老朱家住得離其他人家挺遠的, 家裡人也不太愛來這邊。早先水井還沒打好前, 四郎倒是一天要往這邊跑七八趟, 誰讓王香芹用水厲害呢。可如今水井就在離豬舍不遠的地兒,王香芹隻讓四郎沒事兒的多打些豬草也好,倒是不必老往這邊跑。
如此這邊, 豬舍這邊也就沒什麼人過來了。
王香芹唱了幾天山歌,從一開始的小聲哼唧滿麵羞紅,沒兩天就放開了,到了今個兒, 她不單早已將羞恥拋到了腦後,還能唱得格外投入,再配合手上的動作, 真就跟開演唱會似的。
還真彆說, 確實像演唱會, 豬舍又不是普通的民居,在裡頭唱歌天然具備環繞音,所謂的繞梁三日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隻這般,王香芹高高興興的唱著山歌分著豬食……
“喲~~~”
“大山的子孫喲~!”
“喲喲喲喲喲喲喲喲喲!!!”
豬欄的小豬豬們聽著歌聲紛紛湊到食槽邊來,等王香芹倒了豬食,它們吭哧吭哧的開吃著,一看就是好胃口。不單胃口極好,還邊吃邊搖頭晃腦的,尤其等王香芹唱到高音時,能吃得一頭栽進食槽裡,半晌都不抬頭。
就是吧,王香芹到底沒學過聲樂,有些音她實在是唱不上去。不過沒關係,小豬豬們又不嫌棄她,她吊不上去就咳嗽兩聲再繼續唱,就算一不小心唱破音了,也沒人聽到不是嗎?
“這裡的山路十八彎,彎彎彎彎彎彎~~這裡的水路九連環,環環環環環環~~”
唱著喂著,等眼看著所有小豬豬都開心不已的吃上了,王香芹這才滿意的轉身,打算去打些清水來。結果一個轉身,她懵了。
懵的何止是王香芹啊!溫氏受到的傷害才是最大的!
從表麵上看,溫氏是頂著一臉難以言喻的表情,懵圈的望著王香芹。可實際上,她的腦內在瘋狂的彈屏。
——四弟妹她這是瘋了喲!是瘋了對的吧喲?一定是瘋了喲!喲喲喲喲……大山的子孫喲~~!
“大嫂,您找我有什麼嗎?”這麼羞恥的一幕被人撞見了,王香芹的內心在呐喊,可明麵上還要故作淡定的問道。她想得很美,興許大嫂才剛過來呢。
溫氏特地來豬舍這邊找王香芹,當然是有要緊事兒。問題在於,方才溫氏受到的刺激太大了,她這會兒已經徹底忘了自己來這裡有什麼事兒。事實上,在王香芹問了這話後,溫氏腦內的彈屏就瞬間被清空了,取而代之的就是……
——我是誰喲?我在哪裡喲?我來這裡乾啥喲?喲喲喲喲……大山的子孫喲~~!
就算王香芹不會讀心術,可溫氏這副如同被雷劈了一般的表情,實在是讓她不得不麵對一個事實。不要存在僥幸心理了,明顯溫氏不是剛來的,而是站在門口好一會兒了。
事實就是如此,溫氏倒不是想聽壁角,僅僅是單純的被王香芹的歌聲給震住了。
“那個……大嫂,事情是這樣的。你知道我為什麼非要養豬嗎?還一口氣養那麼多豬?那是因為我知道一個秘方,不傳之秘哦,我告訴了你你千萬不要告訴彆人啊!”
溫氏猛的回神,下意識的道:“什麼秘方?”
“就是啊,得每天給豬們唱山歌,這樣豬的心情就會好起來,心情一好就胃口大開,吃得多了身子骨就壯實了,不單多長肉還不生病。”王香芹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她也是真的沒辦法,畢竟這是每天都要做的任務,而且還是個循環任務,隻要她的豬舍裡有三到五個月的豬,係統就會自動開啟這個任務。
當然,任何任務都不是強製性的,王香芹可以無視。可這麼一來,她就失去了她最大的優勢,跟普通農戶養豬又有什麼區彆呢?
兩害取其輕,唱山歌就唱山歌唄!
王香芹還火速的回憶了一下方才唱的山歌裡的歌詞,確定沒有出格或者不符合當下情況的詞兒後,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可她不知道的是,溫氏根本就沒有聽清楚後續的歌詞,而是隻聽了前麵就被震住了。而且吧,她唱的歌詞是不出格,卻相當得洗腦。
溫氏腦內無限循環的那句“大山的子孫喲”,又聽到王香芹一臉嚴肅認真的解釋,狐疑了一下後,探出頭去看豬欄後頭的豬們。
還真彆說,這些豬吃得可真香呢,知道的說它們在吃豬食,不知道的還以為在吃啥山珍海味呢。再就是,哪怕沒看到豬們的表情,溫氏也能從它們的肢體動作裡清晰的感受到,那發自內心深處的愉悅之情。
好像是挺快樂幸福的?
回想起去年朱母養的那兩頭豬,肥是挺肥的,就是終日裡蔫不拉幾的,沒事兒就癱在豬圈裡曬太陽睡大覺,看著就蠢得可以。再仔細想想自己出嫁前,娘家也養過豬,似乎情況都差不多,豬們要麼渾身上下透著不高興和懶散,要麼就索性凶巴巴的。
似乎彆人養的豬確實沒王香芹養的那麼活潑開朗??
溫氏還是太年輕了,輕信了王香芹的話,儘管還是覺得對著豬唱山歌挺傻的,可那是為了讓豬更快的長大長肥,那就可以理解了。
最終,溫氏還是離開了,沒說為了啥事兒過來的,因為驚嚇被安撫住了,她這一時半會兒的也確實想不起過來乾哈來的。
經了這個事兒後,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溫氏看王香芹的眼神都透著一股子糾結的意味。還有另外一個後遺症,她不是老朱家的長媳嗎?朱母平時喊她溫氏,其他妯娌們都是喊她大嫂的。每當有人喊“大嫂”時,溫氏的腦內就忍不住開啟了自動循環。
大、大、大山的子孫喲~喲喲喲喲~!!
……
自打入夏以後,老朱家的人就發現打了水井以後,生活確實方便了不少。要知道,就算先前村子裡到處都是水源,可離得到底不是那麼近,再說了,那些是公用的井水,有時候碰巧了,能有好些人堵在井邊上,排著隊輪流打水。這要是不急著用水倒是無所謂,可一旦有急用,就特彆容易上火。再就是,自家有了水井以後,就可以將瓜果啥的往水桶裡一放,擱在井水冰著,回頭提上來吃時,那叫一個冰爽舒坦。
今年,因為二郎和三郎沒外出打零工,家裡乾活的人多了,朱母就讓多收拾出了一畝地,專門種些瓜果蔬菜。要知道,種糧食容易,也就春耕和秋收忙活點兒,平常隻需要澆點兒水就成。因為秀水村多溪水,澆水方便得很。可要是種菜就麻煩多了,時不時的就得有人歸整,還要防蟲害,累倒是不算太累,就是繁瑣得很。
以前老朱家就一個不大的小菜園子,一貫都是二嫂在管著的。從開春後,朱母就將菜園子的事情,包括挪出來種菜的那畝地,也都交給了二郎管著。二郎乾活利索,往往小半日就乾活了,閒下來的時間他全耗在了山上,跟一群小孩崽子一起打豬草,當然四郎也在。
三郎也不得閒,他得幫著做午飯,本來這事兒是三嫂的事兒,可她做飯太難吃了,跟王香芹簡直不分上下,三郎怕媳婦被娘罵,就索性接過了這檔子事兒。還真彆說,三郎做飯哪怕談不上有多好吃,起碼比三嫂做得強多了。
四郎的主要任務是打豬草和收豬草,王香芹給了他一匣子的銅板,讓他在村裡收豬草。最早,因為王香芹養的小豬崽子還太小了,哪怕胃口再開,也吃不了多少的,朱家隔房幾個半大小子打的豬草就夠用了。後來,小豬豬們越長越壯實,豬草的消耗也越來越誇張,這活兒就慢慢的傳開了,如今可不止朱家隔房,村子裡不少孩子都願意賺這個錢。
鄉下地頭來錢難,小孩子就更難了,可如今隻要上山打個半天豬草,回頭就能看到現錢。秀水村離鎮子又不算遠,再說附近也常有趕集的,花個幾文錢就能買上一大塊麥芽糖了,慢慢吃能甜一整天嘴呢。
五郎也沒閒著,他主要還是跟大郎一起忙活莊稼地,當然朱父和其他人也跟著一道兒澆水施肥。累是累的,可盤算著今年比往年入賬不少,再加上朱母越來越大方,家裡的飯桌上常能見到葷腥,朱家男丁們那叫一個樂開懷。
六郎的心情也不錯,他雖然還是得每日裡跑賬房先生那頭學賬,但因為他已經入門了,基礎的記賬、算賬都學會了,心情一下子放鬆了不少。至於更深入的知識,像盤賬、清算陳年舊賬、做漂亮的假賬,甚至一些從賬本數據窺探商業機密之類的事情就彆提了。
總之,男丁們高興了,女眷們的情況也差不多。
就連一貫喜歡把不高興擺在臉上大嫂溫氏,最近也有了不少的變化。究其原因,還是因為她養的雞大獲成功了。
溫氏當初咬死了非要一口氣養上五十隻雞崽子,朱母很是不看好,在她看來,乾啥都不應該一下子把攤子鋪得那麼大。可因為早先朱母並未阻止王香芹養豬,之後再攔著溫氏,就顯得不是那麼合適。想著雞崽子也不值當什麼,朱母就沒再插手,由著溫氏瞎折騰去。
不曾想,溫氏居然把雞崽子養得很不錯,這段時間更是吹著氣般的長大。前些日子就有母雞開始下蛋了,眼下更是所有的母雞都比賽似的拚命下蛋。她養的那五十隻雞裡頭,除了三隻光吃不下蛋的公雞外,母雞們都特彆爭氣,她一天能撿幾十隻雞蛋,喜得她見天的笑。
隻是溫氏的好心情也沒持續太久,因為她很快就發現了,雞蛋的銷路打不開。
要知道,鄉下地頭幾乎家家戶戶都養著雞呢。像以前,老朱家養了十來隻雞,每天一般能撿個七八枚雞蛋,多的時候十枚也是有的。朱母對家裡人還是很不錯的,像豬毛和灶台經常能得到一個水煮蛋,其他人就算沒這個待遇,隔三差五的還是能吃到蛋羹、蒸蛋之類的菜。
家裡人口多,養的雞就多,當然吃的雞蛋也多。這麼算下來,其實結餘不是很多。每回攢到了四五十枚雞蛋的時候,朱母就會用一個竹籃子,裡頭鋪上厚厚的稻草,小心翼翼的將雞蛋擱到裡頭,提到鎮上去賣掉。對了,當時六郎還在鎮上的學塾念書,朱母還會給先生送一些去,實際上賣掉換錢的應該會更少一些。
可那是以前啊!
早以前,扣除自家吃掉的雞蛋,朱母差不多需要一個月時間才能攢下一籃子雞蛋。可眼下,溫氏每天都能撿一籃子!
當初,說好的買小雞崽子的錢是跟朱母借的,要算利息的,而且養的雞還得交公一半,當然雞蛋也算在內。可實際上,朱母忙著跟二兒媳婦支攤兒呢,哪裡還記得這些個瑣事。家裡做飯缺雞蛋了,她倒是會去雞窩裡摸,平常卻是不放在心上的。
朱母倒是要回了借出去的錢,連本帶利要的,溫氏沒給現錢,依著集市上雞蛋的價格,拿了好幾籃子的雞蛋給朱母。
撇開當初花的成本,溫氏又扣扣索索的,輕易不給家裡人添菜。這麼精打細算下來,這才剛到初夏時節,溫氏住的那屋裡就堆了不少雞蛋。
她拿了兩個大竹筐子裝雞蛋,有樣學樣的拿稻草墊底,再小心翼翼的往裡頭放雞蛋,放一層鋪一層稻草,很快兩個竹筐就都裝滿了。
鄉下地頭彆的東西少,像竹筐子還是很多的。就算家裡沒有,朱家幾兄弟也都會編,肯定不好看,也編不了太細致的東西,但最最簡單的竹筐、竹簍、竹簸箕都沒問題。
問題在哪裡呢?雞蛋是放不久的。
要是寒冬臘月的,那放上個兩三個月都沒太大問題。可如今都已經入夏了,接下來天氣隻會越來越熱,真到了三伏天時,雞蛋隻怕得放餿了。
溫氏也想過讓母雞抱窩,但受精雞蛋又不多,她倒是特地撿出來了,無奈家裡的母雞都還小,完全沒有當母雞的心思,壓根就不理會她盼著母雞抱窩的心情,每日裡就高高興興的捉蟲子吃。無奈之下,她隻能將那些受精雞蛋單獨放起來,人工開始孵蛋。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隻小雞出殼。
撇開被拎出來單獨放的受精雞蛋,剩下的雞蛋還有很多。她倒是舍得給豬毛吃,可豬毛一個小孩兒能吃多少?最多一天兩個,再多他還不樂意吃了。
她還想過去賣雞蛋,可要是一籃子雞蛋,隨便拎著就去鎮上了。可她的雞蛋太多了,牛車肯定不能用,背著去也怕蹭壞,而且就算她願意每天大清早起來去鎮上,那家裡的活兒怎麼辦?一來一去路上就要花不少時間,更彆提擺攤賣雞蛋根本就是碰運氣的事情。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看著屋子角落裡越堆越多的雞蛋,溫氏差點兒愁禿了頭。
不得已,這天晚飯桌上,溫氏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
朱母道:“吃不完你不知道擱在灶屋裡?做飯的時候多擱些啊,正好家裡可以省下買肉的錢,挺好的。”
二嫂也跟著點頭:“你彆堆在你自己那屋啊,拿到堂屋裡放著也好,回頭我看看能帶走多少。放心,有多少我都給你用了。”
鯛魚燒裡頭也是要用雞蛋啊!
溫氏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又犯蠢了。好在如今知道了也不遲:“那我賣給你啊,按著集市上的價格來。”
二嫂一臉“你當我傻”的表情:“集市上買兩斤雞蛋的錢我能買三斤呢!你要我收也成,就按著這個來。”
“不成,就按著集市上的價格收。”
“那算了,我不要了。收你的雞蛋貴不說,你的雞那麼臟,滿院壩都是雞屎,走路不看著點兒能踩得一腳都是。回頭你賣我雞蛋,肯定不會洗乾淨的,我不光要洗乾淨雞蛋上沾的雞屎,還得自個兒想法子背到鎮上去,路上磕了碰了你肯定不會賠我,我何苦哩!”
溫氏:……
信息量太大,她有點兒懵。
——她養的雞太臟?不是,誰家的雞還能是乾乾淨淨的?得有多傻才會吃飽了撐著給雞洗澡?四弟妹都乾不出這種事情來!
——雞蛋上有雞屎不是很正常嗎?還要叫她洗乾淨再送到鎮上去?那咋不乾脆叫她幫著喂到嘴裡呢?
“等等!二弟妹,你的意思是早先就有人幫你洗乾淨雞蛋送到鎮上去給你?價格還比集市上便宜不少?這怎麼可能呢?誰會那麼傻?!”溫氏急了,她好不容易找到個銷路,這還沒賣掉呢,就被人截胡了?
哪兒來的大傻砸!!!
朱母和二嫂又齊齊的看了過來,目光裡那叫一個一言難儘。
溫氏想不通,又問了一遍。哪怕秀水村裡家家戶戶都養著雞,可誰不知道老朱家的鯛魚燒生意紅火呢?雞蛋雖不是最主要的材料,可為了口感更好,麵糊裡都會打個蛋的,還有人很喜歡雞蛋口味的鯛魚燒,林林總總的算下來,每天的需求應該不小才對。
有些事情就不能深想,一往深處想了,就會發現哪哪兒都不對勁兒。
譬如說,過年前後賣五色湯圓時,全家都跟著忙得腳不沾地,怎麼從春耕後做起了鯛魚燒生意了,反而家裡人又閒下來了呢?也不是完全閒了,隔三差五的,二郎還是會去隔房推磨,除此之外呢?怎麼沒人幫忙,倆人就能把個生意紅火的攤子搞定了?
越想越感覺不對勁兒,可這檔口,溫氏也顧不得思考彆的問題,她一心隻想賣雞蛋:“你說啊!到底是誰那麼傻?說啊!你倒是跟我說說啊!!”
眼見溫氏是真的急了,二嫂寧氏儘管很是遲疑,可最終還是開了口:“你娘家人唄……”
“啥??”
“我說是你娘家人!你娘家那個村子養雞的人家比咱們這邊多了不少,還有你姑姑,好像家裡養的雞比你還多。反正他們每天送一百枚雞蛋,都是洗得乾乾淨淨後送到我手上的。”頓了頓,二嫂又添了一句,“早先天氣還不熱的時候,鯛魚燒的生意特彆好,他們上午給我送一百枚雞蛋,下午又送一百枚,價格便宜不說,關鍵是方便啊!”
溫氏整個人都不好了,大熱天的,她如墜冰窟。
半晌,她才氣若遊絲的問:“你、你為啥會跟我娘家人熟?他們啥時候來過咱們村了?不就是我嫁過來那次嗎?可那時你又沒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