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了,不是還有殺豬吃肉嗎?就算縣城裡有屠夫,要把一頭大肥豬收拾出來,沒個小半天也不可能的。我猜,可能還不是二嫂不讓回來,是縣太爺留人了吧?等明個兒大清早的,把豬一殺,中午正好吃刨豬湯,下午二嫂他們順便在縣裡多買些年貨,回家怕是得明個兒太陽落山那會兒了。”
這麼說也挺有道理的,朱母聽進去了話,扭頭安慰灶台:“聽到了沒?你爹娘要明個兒才回來,你趕緊洗洗睡了。”
灶台小大人似的長歎了一口氣:“我就說該叫我跟著娘一起出門的,就我爹娘和四叔去了,他們能背著我吃多少好吃的呀!”
“去!睡!覺!”
朱母一聲令下,倒是沒把灶台嚇到,反而把六郎嚇得一驚一乍的,飛快的拽上灶台,匆忙洗漱後就回了屋。
老屋這邊房間是不少的,畢竟四房人搬了出去,要說沒房間肯定不現實。不過,灶台隻住這麼一兩宿,犯不著特地清理出一間屋子,再說這大冬天的,彆給他凍出個好歹來。因此,六郎當仁不讓的接過了這個苦差事。
嗯,沒錯,就是苦差事。
六郎在此之前,從未跟灶台睡過一屋。要知道,他是家裡最小的那個,原先倒是跟五郎睡過一屋,卻是堂屋那頭的大房間,兩個鋪的那種。可灶台呢?小時候是跟著爹娘住的,前兩年才搬進了六郎那屋。這倆人名為叔侄,實則交際並不算太多。
本以為帶著個已經八歲的侄兒睡覺是件特彆容易的事情,而且小孩子火氣旺,睡一個鋪還不得比早先一個睡暖和許多?結果,暖和是暖和了,六郎差點兒沒叫灶台踹得口吐鮮血。
想著好歹就湊合一宿,到快天亮時,六郎索性起了個大早,在院壩上頭劈柴禾,卻反被朱母訓了一頓,問他天都沒亮呢,作啥幺呢?這還不是最慘的,他怎麼也沒想到,二哥二嫂第二天壓根就沒來得及趕回來,他還要跟灶台湊合一宿。
屋裡,六郎殺氣騰騰的威脅灶台:“晚上睡覺老實點,知道了嗎?不然回頭我把你踹到地上去!”
灶台衝著六郎扮了個鬼臉:“六叔你要是再凶我,小心我以後坑你啊!”
“坑你個頭!睡覺!”
睡覺前,六郎還很是擔心,生怕次日他二哥二嫂還不回來。幸好,他這個擔憂沒有實現,可另外一個擔憂出現了。睡到半夜裡,他突然覺得天旋地轉,然後身子一沉,屁股一痛,他本能的慘叫了一聲,及至他老娘舉著油燈過來瞧情況時,他才發現自己摔下了床。
母子倆齊刷刷的看向了躺得四仰八叉睡得噴香的灶台。
“再湊合一宿吧。”朱母一看沒啥大事兒,隨後就轉身走了,關門之前還不忘叮囑一句,“記得給灶台蓋被子,你看他都把被子踢開了。”
六郎:……
他現在可以肯定的是,灶台絕對是他娘親生的,一看就是坑人的主兒,還專門坑他!不過,他到底是不是他娘親生的,那就沒準兒了。
好不容易捱過了這一夜,六郎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終於在傍晚時分,將他二哥二嫂盼回來了。當然,回來的還有四郎。不過跟去的時候不一樣的是,二郎趕著驢車,四郎趕著牛車,兩輛車子上都是裝得滿滿當當的。至於二嫂寧氏……
她如同腳踏風火輪、手舞乾坤圈一般,以一往無前之勢徑直衝向了豬舍。
“四弟妹你真是太能耐了!你說一樣都是人,咋你就那麼能耐呢?腦子活絡就是好,聰明人才能得到老天爺賞的飯!你說,村子裡多少人養豬啊,誰能跟你似的把豬養的那麼好?那豬喲,啊喲那就不是一般二般的豬,要我說,那就是神仙豬!!”
寧氏一個箭步衝上去,立馬拽住了王香芹的手,邊說邊忍不住熱淚盈眶。
“那豬肉的味道實在是太好太好了,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那麼好吃的豬肉啊!你說你教我的那個燜肉,原先在家裡吃的時候,也就覺得特彆好吃,咋用你養的豬燜出來的肉味道就不一樣了呢?明明是一樣的做法啊!”
“不說做法了,那豬肉……哎喲喲,我這說著哈喇子就要留下來了。要說那天的燜肉好吃,今個兒中午那就是神仙都沒嘗過的好滋味啊!”
“好吃,太好吃了,吃的我恨不得連舌頭一起吞下去啊!!”
王香芹是聽見車碾子的聲音出來看情況的,結果她隻遠遠的瞥見四郎趕牛車的身影,壓根就沒來得及細看,就被寧氏逮了個正著。
這一刻,她從前的那些懷疑統統都消失了,她堅信寧氏就是土生土長的古代土著了。就寧氏方才那激動的勁兒,假如是穿越者,這會兒她可就不單單被死拽著雙手不放了,最起碼也是一個熊抱順便好幾個麼麼噠。
“二、二嫂啊!”王香芹努力想要掙脫寧氏的挾製,可她明明力氣不小的,卻硬是沒能立刻掙脫出來,由此可見寧氏是真的激動了。
儘管如此,王香芹還是儘可能的提醒寧氏往旁邊看。寧氏倒是往旁邊看了一眼,看到的卻是一臉睡眠不足蔫了吧唧的六郎,她一臉的茫然:“看六郎乾嘛?四弟妹你覺得我會關心他睡得好不好?”
“不,我不是讓你看六郎,你應該往另一頭看。”王香芹露出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其實我也不關心六郎睡得好不好。”
並沒有人關心六郎的睡眠質量。
寧氏依言看向了另一頭,隻見灶台蹲在地上,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這小胖娃平常哭得倒是驚天動地,唯獨真正傷心的時候,哭得悄然無聲,可一看就知道他是真的在哭,不是雷聲大雨點小的那種假哭。
王香芹見寧氏終於注意到了灶台,忙幫著解釋一句:“灶台從昨個兒起就說你背著他在縣城裡大吃大喝,結果你一來就……”不打自招了。
論悲劇是如何誕生的。
寧氏懵圈了,灶台哭瘋了。
方才還覺得生無可戀的六郎,在努力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能憋住笑,當著寧氏和灶台的麵,抱著肚子笑開了。
六郎不貪嘴,事實上朱家兄弟幾個就沒有饞嘴的人,反正一貫都是朱母做什麼他們吃什麼,飯量倒都是不小,卻從來不會挑三揀四的,哪怕粗糧饅頭配紅薯粥,也照樣能吃得津津有味的。所以,六郎一點兒也不嫉妒二哥和四哥吃到了難得的美食,他隻知道,二嫂的好日子到頭嘍!
還有灶台,那胖娃子最最最貪嘴了。
寧氏在懵圈過後,上前抱住了灶台:“哎喲娘的寶貝兒子啊,彆管你那傻叔叔咋笑話你,娘最疼你了,回頭就給你燒好吃的。不就是燜肉嗎?明個兒……哦不,今個兒就叫你爹去屠夫那頭割一刀肉,揀最最好的五花肉割,晚上肯定能叫你吃上燜肉好不好?”
“要吃娘吃過的那種!要吃四嬸養的豬!”灶台一點兒也不好糊弄,他聽懂了好不好!
“那不行,你四嬸養的豬要下小豬崽子的,哪兒能割給你吃呢?”寧氏指著驢車上的東西說,“你前個兒不是說要蜜棗子還有糖葫蘆啥啥的嗎?就吹糖人沒給你找到,彆的我都買了。單是糖葫蘆就給你買了十串呢!走走,回家洗把臉去,叫你爹給你拿糖葫蘆吃。”
王香芹趕緊上前攔人:“娘都準備好了飯菜,二嫂你們就留下來吃吧。”又彎腰哄灶台,“回頭殺年豬吃刨豬湯的時候,我去喊你好不好?叫你娘來掌勺。”
灶台委屈唧唧的低著頭對著手指:“娘背著我偷吃好吃的……還有爹!!”
朱二郎這會兒都已經停下驢車準備卸東西了,忽的背後一涼,回頭就看到胖兒子瞪著自己,納悶道:“咋了?哦哦,就為了中午那頓燜肉啊?那味道確實不賴。嗯,真挺好的,特彆好吃,連縣太爺都說自己這輩子從來沒吃到過那啥啥味?四弟啊,他咋說來著?”
“跟六郎早些年說話那樣的,此等美味藥之類的。”
六郎秒懂,提醒道:“是不是,本官從未品嘗過此等美味佳肴?”
灶台原本都已經被王香芹哄好了,聽了這話懵了一秒後,爆發出了殺豬般的慘烈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