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朱母的話並沒能讓朱四郎哥倆得到丁點兒心理安慰, 家裡嘛,自然是一切安好的,怕隻怕他倆又要不好了。
幸好,縣太爺還是很仁慈的,沒讓他倆一上來就直接往鄰縣跑, 而是先緊著自家地盤。同一個縣,就算在遠也還能隔兩天回家一趟,這要是回頭去了隔壁幾個縣城, 隻怕真要十天半個月才能回家一趟了。
更大的噩耗還在後麵, 寧氏在苦思冥想好一陣子後, 最終告訴朱四郎哥倆,她就不去了。
“二嫂你不去……為啥啊?!”六郎先炸毛了, 這要是寧氏跟著一道兒去了,多半時候都是寧氏在監督四郎的。反之,寧氏要是不乾了, 那他咋辦呢?會被自家蠢哥哥逼死的!
寧氏耐心的解釋著, 不過卻不是對六郎的,而是麵對家裡其他人:“本來要是在本縣也就算了, 這都跑到隔壁好幾個縣去了, 也太遠了。還有就是,我好不容易才托人相看了兩個鋪子, 回頭就要付錢上衙門蓋紅契去, 接下來還要收拾收拾開鋪子賣燜肉了, 事兒多著呢, 實在是沒那閒工夫了。”
朱母一品,頓時明白了,寧氏還是朝著錢走的,原先是因為燒烤那活兒在最初的熱度過去後,不是那麼賺錢了,起碼沒最早先那麼暴利了,這才高高興興的舍了燒烤跑去幫忙。而眼下,自家得了這“貢豬”牌匾,趕在這檔口開個鋪子賣燜肉……
這麼一琢磨,朱母很快接受了寧氏的說法,畢竟她也不想跟錢過不去,哪怕寧氏如今賺了錢已經不會分她一半了,可這裡頭還有王香芹的大筆分紅,以及寧氏賺了錢也是花在她男人兒子身上的。
“行吧,橫豎有六郎也夠了,又不是一開始沒經驗。”
六郎一臉的不敢置信:“娘啊,二嫂要是不在,萬一臨時出點兒啥狀況,那可咋辦呢?”
“你倆自個兒看著辦呢,都那麼大的人了,咋還老問咋辦咋辦的?大不了也就是丟人罷了,再說丟的也是四郎的人,有你啥事兒啊?讓你二嫂好好折騰店鋪去,回頭還能給你找個方方麵麵都合適的鎮上媳婦。”
不得不說,貢豬一事給老朱家帶了極大的變化,旁的就不說了,單就一點,朱母原本一直在為六郎的親事犯愁。可眼下,愁是還愁的,卻是犯愁究竟該找怎樣的好,而不是擔心六郎找不到媳婦了。要知道,他們家養的豬可是連皇帝老爺吃了都叫好的,那能是一般二般的人家?必須給六郎挑個好的。
再一次的,朱母好不容易才降下去的擇媳標準,又瞬間飆升了。
然而,事實卻潑了朱母當頭一瓢冷水。
村裡人一方麵羨慕老朱家,另一方麵卻也真情實感的同情上了老王家。整個秀水村,誰不知道那豬是王香芹養的?朱家其他人做過什麼了?最多也就是鏟個屎挑個糞,所以這貢豬跟老朱家有關係嗎?可憐王家啊,辛辛苦苦養了出個能耐的閨女,沒享受到任何好處,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閨女造福了親家,簡直太絕望了。
也因此,即便老朱家因為貢豬一事再度成為話題中心,可村裡人愣是沒有一個興起跟他們家結親的心思。結親有啥好處呢?老王家的處境還沒看明白?真要是嫁個閨女去朱家,回頭閨女是享福了,作為親家呢?丁點兒好處占不到是肯定的,怕隻怕千辛萬苦養大的閨女,連娘家都不認了,那當爹娘的該有多心碎呢?
也不是說真就沒人動心,隻可惜,願意的人要麼是朱母完全看不上的那種破落戶,要麼就是姑娘家自個兒心動了。可那又能怎樣呢?破落戶就不提了,就說姑娘家自個兒看上了朱六郎,她還能跑去跟爹娘說願意嫁?真要是那麼說了,回頭就能被蓋上白眼狼的戳,挨罵不說,爹娘心涼了,當閨女的還能落得啥好下場?
更慘的事情還在後頭。
原本,老朱家的事情也就是附近十裡八鄉比較出名一些,像早先寧氏幫著說的那樁親,那戶人家是在略有些距離的青瓦鎮,那頭的人就不清楚這些事兒了。要不是對方謹慎,特地過來打聽了一下,說不準還真能被糊弄過去。
可惜,那是過去的事情了。
自打“貢豬”一事出了後,彆說附近這十裡八鄉了,那根本就是在短時間內席卷全縣的。並且,這還僅僅是個開頭,目測根據時間的推移,傳遍相鄰的幾個縣城都不成問題。而且大家都不需要仔細講解主人公,這不是朱四郎哥倆正好要去附近幾個縣城巡講嗎?到時候,完全可以想象的出來,底下的人邊聽知識講座,邊四下交頭接耳的說著老朱家的八卦。
六郎喲,目測是真的涼了。
幸好,這個時候還沒人預料到後續的事情,隻忙著心疼王家人。
王家是真的慘,慘絕人寰的慘。從去年冬日裡,到如今春耕都結束了,眼瞅著初夏即將到來了,他們家依然如同在黃連水浸泡著一般,心裡都被堵得沒縫了,苦得都沒邊兒了。
“貢豬”一事還沒那麼快過去,即便朱四郎哥倆又一次踏上了巡講的路程,還有每日裡都有外頭的人來秀水村參觀“貢豬”。當然,豬舍是不開放的,他們也不是真的想看豬,因此很快就會被引到朱家長房那頭看禦賜的牌匾。
這人多了,還是天天都有人過來,村裡那些原就酷愛說長道短的婦人們愈發的來勁兒了。尤其,她們還很快發現了一個事兒,同樣翻來覆去的車軲轆話,擱原先多說幾遍就沒人聽了,可眼下卻是天天都有人跑到跟前求著聽。說真的,這些碎嘴婆娘們還真的是平生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這般受歡迎,心下一高興,愈發的愛說道了。
還有人幫著解讀王家人的心裡,告訴外來人,說人就是這樣的,看著跟自家啥關係都沒有的外人發了財,最多也就是羨慕一下,或者就像他們那樣得閒了過來湊個熱鬨瞧個新鮮。可要是發財的不是外人而是自個兒身邊的人呢?甚至於,這筆橫財原本該是自家的,卻硬生生的叫人給截胡了呢?
人本來就是立場動物,多半人其實是跟著發財的那一方走的,想著自己要是攤上這樣的好事豈不是心裡美滋滋?瞧瞧那氣派的牌匾,真不愧是皇帝老爺賞賜下來的。又盤算著“貢豬”這個事兒,回頭能得多少利啊!就不說眼前的利益了,這簡直就是造福子孫後代的特大好事兒啊!
可等到有人提醒他們站在王家人的立場上想想……
我的娘喲!這心理落差,何止巨大啊,都能成為終身難消的心理陰影了。
自家的閨女啊,把一身本事藏著掖著就是不拿出來,回頭等嫁出去了,立馬大顯身手造福夫家。這種事情真的不能代入自己,一旦代入進去,真的令人窒息。用王香芹上輩子的話來說,那簡直就是錯過了一個億!
這哪裡是貢豬那麼簡單的事情?這是祖傳的手藝啊!
試想一下,要是自家有一門祖傳手藝,那子孫後代真的是一出生就含著金湯匙。哪怕腦子略笨點兒,也不用犯愁吃不飽飯,兒女結親的檔次也一下子高了起來,整個家族瞬間就能改換門庭。
結果,叫親閨女帶去夫家了!!!!!!!!!
受到巨大刺激的外來人,一回家就將這個事兒告訴了親朋好友,反正不能隻讓自己一個人心塞。托他們的福,老朱家的這點破事兒,簡直就是呈輻射狀態瘋狂的往外擴散,真正的做到了在短時間內,一傳十十傳百。
老朱家,一個靠兒媳婦發達的家族。
朱四郎,一個靠媳婦飛黃騰達的男人。
……
與此同時,仿佛是嫌王家還不夠慘,很快他們又迎來了新一輪的慘劇。
王香椿哭著跑回了娘家。
“爹娘!我該咋辦啊?孫家說要休了我!”
一回到娘家,王香椿連歇口氣都不曾,就立馬爆出了這句話,隨後就抱著王家阿娘嚎啕大哭起來。
王家人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就算鄉下地頭經常發生夫妻吵嘴鬨騰不休的事情,甚至還有不少莊稼漢子會揍婆娘,卻少有人會提到休妻的。彆說鄉下了,就算是鎮上,除非發生了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才會被休棄。可王香椿乾了啥?真要計較的話,大概就是她前不久小產那個事兒了,可這個事兒都過去有段日子了,咋就突然又舊事重提了呢?
在王家爹娘的反複盤問下,王香椿抽抽搭搭的說出了實情。
其實,她自打嫁到了孫家後,日子就不是很好過。孫家人打心眼裡看不上她這個鄉下媳婦,本來要是有男人護著倒是還好,偏她男人是個極好顏色的人,在她進門後不久,就一個兩個的往屋裡抬人。按說,依著本朝律法,像孫家這種僅僅是有些家底的鎮上富戶是沒資格納妾的,可也架不住人家改換名頭,隻消說那是屋裡伺候的人,不提妾室就成了。
這還不算,因著她沒了孩子,原先就看她極為不順眼的幾個姑姐,那是變著法子的羞辱她。等後院的“丫鬟”查出有喜後,她那日子就愈發的難過了,她婆婆甚至還提出來,等孩子生下來了,要是個兒子,就記在她的名下,充當嫡長子,橫豎她也得不來兒子了。
“我肯定不樂意啊!哪有丫鬟生的兒子當嫡子的道理?我是沒了孩子,可大夫也說了,我年輕底子好,回頭調養一段時日,自是會再懷上的。我憑啥要讓個丫鬟生的東西占了我孩子的位置?結果你們知道不?我聽到三姑姐跟我婆婆說,他們孫家一貫都是隻得一個兒子的,哪怕曾經有一代是倆兄弟的,後來其中一個也出了事兒。”
“這那兒成呢?我又不是不會生,兒子啊,肯定得是我生啊!我跟她們吵了幾句,結果沒等分出個對錯來,就、就聽說……”
聽說了老朱家得了禦賜的“貢豬”牌匾。
這簡直就是晴天霹靂啊!
孫家原就覺得王香椿哪哪兒都配不上自家,一聽說這個事兒,再聯想到前頭聽過的,豬都是王香芹養的,頓時勃然大怒,連聲說孫家原先定的就是王家長女王香芹,若不是王香椿打暈了親姐厚著臉皮嫁了過來,這“貢豬”的牌匾豈不就是他們孫家的了?
“孫家是石門鎮上數一數二的富戶,她王香芹當初要是真的嫁了孫家,還能蓋豬舍養豬崽?這分明就是孫家故意借這個機會想要我滾蛋!!”
“我咋辦啊?爹啊,娘啊,我不想被休啊,真要是被休了,我還咋有臉活下去呢?”
王香椿雙手捂臉,嗚嗚嗚的哭了起來。她是真的怕死了,一般婦人被夫家休了後,都是鮮少有活路的。這年頭,可沒人關心棄婦就休棄的具體緣由,隻會覺得是被休婦人的不對。就不提孫家地位遠遠高於王家,隻說孫家數代單傳,王香椿出嫁兩年多了都沒生下過一兒半女,甚至還有前頭姐妹易嫁的事情……
真要是被休棄了,王香椿大概就隻剩下一頭撞死在孫家正堂的法子了。
聽完了王香椿的哭訴,王家其他人皆相顧無言。她爹低著頭隻顧抽旱煙,她娘則摟著王香椿簌簌的落淚,她哥也跟著傻眼了,蹲在角落裡一聲不吭,她嫂子更是一個勁兒的跳腳罵娘。至於王家倆孫子,大孫子被嚇得不輕,躲在一旁捂著嘴哭,小孫子則因為許久沒人理會,扯著嗓門嗷嗷哭叫。
整個王家都充滿了壓抑至極的氣氛。
王香椿是快晌午跑回家的,她也沒啥掩飾,就這麼邊抹淚邊往家裡衝。這一幕落在村口那些閒來無事隻會叨逼的閒人眼裡,頓覺有熱鬨可看,立馬就跟在她後麵去了王家。她哭訴經過的時候,也沒刻意壓低嗓子,自然就叫躲在外頭瞧熱鬨的人聽了個正著。
不過短短半日工夫,整個秀水村都知道王香椿要被孫家休了,甚至有些人直接說,王香椿已經被休了,孫家把她掃地出門了。
還有人跑去豬舍那頭找王香芹,把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可惜,那人來的不湊巧,正好碰上了過來說事的寧氏,寧氏將來人好一通狂噴後,重新恢複了豬舍的寧靜。
除了這些好事之人,還有些人是真的同情王家。就有人給王大嫂出了主意,讓她去燒香拜佛去去黴運,還有人提醒她,可以去算個命,看看這個坎兒要咋樣才能過去。
燒香拜佛實在是太麻煩了,主要是他們這一帶也沒個出名的廟宇,最近的也要走上一整天的路。王大嫂在思量過後,決定聽從後一個建議,給自己算個命。又跟人打聽了一陣兒後,她第二天一早就揣上幾個銅板,往南山集去了。
南山集隻有一個算命先生,那就是被寧氏極度推崇又被溫氏極度唾棄的劉神仙。
劉神仙今個兒開張不利。
剛送走了一個倒黴蛋,他本人還被相鄰攤子的攤主教訓了:“我說你腦子咋就不會轉彎兒呢?說話稍微好聽點兒,就算她不給你錢,起碼不會罵你啊!聽聽你說的,人家給兒子算姻緣呢,就算再不好,你就不能撿點兒好聽的說?非要直筒筒的往人家心窩子裡插刀,擱我我也罵你!”
王大嫂過去時,就聽見旁邊的人正在數落那個長得仙風道骨的算命先生。她還好奇的問了旁邊圍觀的人:“這咋回事兒啊?前頭有人合八字?”
“一個當娘的拿了幾個八字過來合,問哪個更適合她兒子。結果劉神仙喲,他拿過來算了算,指著頭一個說,這個不好。那當娘的就問另一個呢,劉神仙說,那個更不好。”
看熱鬨的人幫著解釋了一下前情提要,可惜他說的太平淡了,實際上劉神仙的口氣更欠揍,氣得那個當娘的破口大罵,不過好歹沒砸攤子。
聽人這麼說,王大嫂略有些打退堂鼓了,她是盤算著自家已經那麼倒黴了,這要是再被算命先生說這個不好那個不好的,那往後的日子還咋過呢?可想著來都來了,就這麼回去好像又有些不甘心,萬一回頭轉運了呢?老話都說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他們老王家總不能一直一直倒黴下去吧?
王大嫂還在猶豫,那頭劉神仙已經極不耐煩了,偏偏隔壁的攤主還在那兒逼逼著:“你下回說的好聽點兒,不然回頭攤子又被砸了,還要連累到咱們……”
彼時,王大嫂到底還是下定了決心,她決定算一算,橫豎都已經那麼倒黴了,還能更慘不成?
眼看有生意上門了,隔壁的終於閉了嘴,劉神仙問了她生辰八字,掐指一算:“你這命格……”
聽劉神仙開了口,王大嫂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裡,緊張到手心冒汗。
“……是少奶奶命,命裡該享福,吃山珍海味,穿綾羅綢緞,跟前有丫鬟,出入坐馬車。你還特能生兒子,各個都是少爺命!”
王大嫂一臉懵圈。
她都做好了自己接下來還要倒黴的心理準備,可聽聽這話,這他娘的都說的是啥啊?!
“不是……你這說的是我?我?!”王大嫂拿手指反指自己,滿臉都寫著不敢置信,“你倒是睜大眼睛好好看看我穿的是啥!騙人也要編得像一點,就我這樣的,還能是少奶奶命?”
哪怕對方說她是老夫人命,她還能稍稍多給點兒信任,畢竟以後的事情也沒準兒,保不準她兒子長大後就有出息了呢?可少奶奶命格是什麼鬼?且不說她完全看不出來自家有翻身的可能性,就算是有好了,她男人、她公公那個樣兒,還能乾成啥大事兒不成?還說她兒子是少爺命?她回憶了自家那倆臟猴兒,還享福?打小吃苦受罪才是真的!
難不成是那白眼狼良心發現了?可就算那樣,也不能算是少奶奶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