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啊!”媒婆略有些不大好意思,眼見繞不開這個話題,這才猶猶豫豫的開了口,“那姑娘嫁過人了。”
“寡婦還是棄婦?”這個回答明顯在朱母的意料之中,畢竟要是孝期之類的問題,媒婆一早就開口了。再說了,就他們鄉下地頭壓根就不在乎孝期不孝期的,除非是親爹沒了,像爺奶之類的,一般過了百日就無所謂了。周遭也沒人會揪著這個事兒不放的,更不可能去告官。因為大家都這麼乾,也就成了默認的習俗了。
哪知,聽到朱母這麼問,媒婆又沉默了。
許久之後,媒婆才再度開口:“先是寡婦,後是棄婦。”
朱母:………………
待好一番盤問後,朱母勉強崩住臉色客氣的送走了媒婆,回頭就忍不住衝著王香芹抱怨開了:“四郎媳婦喲,你說這叫什麼事兒?二十一就不說了,反正差個幾歲也沒啥。哪怕是寡婦或者棄婦我也認了,誰還沒個意外呢?結果她告訴我,那姑娘先嫁了一回,不到半個月男人就沒了。後來守了差不多一年的孝,家裡又給她說了一門親。這不,上個月剛被休了。”
是剛被休哦!
還很新鮮,熱乎著呢!
王香芹倒是沒歧視那姑娘,隻是略思量了一會兒,才問道:“第一樁親事,怕是對方故意隱瞞了病情吧?剛嫁過去半個月人就沒了?病的,還是意外沒的?”
“病的。”朱母附和的點了點頭,“媒婆也是這麼說的,男的那頭故意瞞下來了,那村子正好全是一個姓,姑娘父母倒是托人打聽了,愣是沒打聽出來。”
古代就這點不好,像他們秀水村這種的,屬於附近比較大的村落,村裡人也多是雜姓。像老朱家已經算是村裡第一大姓了,其次還有李家、張家、寧家,再然後類似於王香芹娘家這種的外來戶也有不少。雜七雜八聚居在一起的話,相對而言就容易打聽消息。
反之,一個村子就是單獨的一個家族,要是對方刻意隱瞞,甚至封鎖消息,外人也毫無辦法。
很顯然,那倒黴姑娘就是碰到了這種情況。
“那確實怪不得她,說不準她守寡時還是姑娘家呢。第二回呢?”
朱母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半晌才頹廢的道:“要是媒婆說的是真的,第二回也怪不得她。說是藏私房錢,還頂撞了婆母,被摁了個竊盜和不敬父母的罪,就這樣給休回娘家了。”
王香芹無言以對。
“你說,咱們要不要讓人打聽一下?”朱母很是猶豫,她是有點兒同情那倒黴姑娘,可同時心裡又有些犯嘀咕。她家六郎的運氣就不太好,再攤上這麼個倒黴媳婦,將來還能有好日子過?再一個就是,媒婆的話是不能全信的,尤其上門說這事兒的媒婆本來就不是村裡人常托付的那位,她這心裡喲,還是不安穩。
“打聽一下也好。”王香芹提議道,“乾脆讓二嫂去吧,她認識的人多。”
“成,就讓她去打聽。”
就這樣,寧氏再一次被委以重任。
並且她不負眾望的打聽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那姑娘不成,娘你直接換個得了。”不過一天工夫,寧氏就給了答複,並且篤篤定的讓朱母放棄。
“你打聽到了啥?”
寧氏一口氣灌下了半壺冷茶,抹了抹嘴才道:“早先聽娘跟我說時,我聽著就覺得有點兒耳熟。等我去那頭一打聽,又問了下劉神仙,立馬知道為啥覺得耳熟了。”
“你問了劉神仙?可媒婆沒給我那姑娘的生辰八字啊!”
朱母一臉的驚愕,不過她對於寧氏動輒就跑去問劉神仙的行為已經見怪不怪了,問題在於,按理說大家誰也不知道那姑娘的生辰八字才對。
“劉神仙知道啊!”
“我一說個大概,他就知道是誰了。說來也是湊巧,我頭一回去找劉神仙時,就聽人提過那姑娘的。說是有位大娘給自家十八歲的老閨女算姻緣,問啥時候才能嫁出去,會不會砸手裡了。結果劉神仙喲,那時候的他跟如今一樣,嘴巴毒得很。他安慰那位大娘,說她閨女肯定能嫁出去的,還能嫁好幾回呢!”
“然後他的攤子就被那位大娘給砸了。”
寧氏說著,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她早先覺得溫氏不該這般冒犯劉神仙,更不讚同王大嫂的行為。不過,摸著良心說,對於那位大娘砸了劉神仙攤子一事,她是一百個讚成。
真的是……太不會說話了!!
可甭管怎麼說,劉神仙他算的準啊!
“他說那姑娘能嫁好幾回呢,可到底是幾回,他自個兒也說不上來。我琢磨著,三回算是幾回,那四回五回呢?算不算幾回?這要是她嫁了六郎,回頭又嫁人了,那……”寧氏眼神直勾勾的看著朱母,“劉神仙沒說行,也沒說不行,是我自個兒覺得還是算了吧!不過到底要咋樣,還是娘您說了算。對了,那姑娘彆的都成,媒婆沒說謊。”
朱母被寧氏這繞口令一樣的話弄得腦殼生疼,愣是半晌都沒能回過神來。
還是王香芹瞧著朱母那模樣可憐得很,索性把寧氏拽走了,讓朱母一個人好好想想。
寧氏對財神奶奶永遠保持著尊重,正好她先前打聽這事兒時又聽說了不少新鮮事兒,很快就反拽著王香芹去了豬舍那頭,劈裡啪啦的說開了。
……
朱母最終還是沒敢拿六郎冒險。
那倒黴姑娘要是再當了棄婦倒是沒啥,可萬一人家第三次是寡婦呢?那可咋辦呢?六郎再蠢,那也是朱母親生的。
等媒婆再度上門時,朱母拒絕了這樁親事。
媒婆肯定是不高興的,她前頭已經得了姑娘父母的錢,想著朱六郎的名聲多糟糕啊,有人願意嫁給他就該謝天謝天了,到時候以老朱家的家底,還不得多給她一筆賞錢?
結果,朱母居然不同意?!
饒是朱母拒絕的時候還算客氣,媒婆依舊是拉著個臉罵罵咧咧的離開了老朱家。誰知,剛走出不遠就碰上了溫氏。
溫氏背著閨女正往村學那頭去呢,豬毛倒是不必她接送,可她想跟楊先生好好聊聊,看如何能提升豬毛的學問,或者真要是不行,她也可以咬咬牙把豬毛送到鎮上的學塾裡去。
可沒走出家門多遠,她就迎麵碰上了剛被朱母拒了生意的媒婆。
那媒婆夫家姓李,並非秀水村人,也不是相鄰的秀山村人。真要說的話,她家所在的村子,恰好是位於秀水村和溫氏娘家村子的中間。又因為她的口碑很是一般,做的也都是窮人家的媒,賺幾個跑腿的辛苦錢。
十拿九穩的生意沒了,李媒婆很是不高興,見迎麵走來個穿著不錯的婦人,心下又是一陣不悅,等她再仔細一看……
“你不是那個溫家二房的大閨女嗎?哦,對了,你是嫁給了朱大郎吧?”認出了溫氏後,李媒婆徹底沒了好心情。她是認識溫氏的,還幫著說過親,可惜最終溫氏嫁給了朱大郎,她並沒有得到半分好處。
溫氏沒認出這人來,打量了幾眼後,猜出了她的身份,又瞅了瞅幾步開外的朱家老屋,心下了然:“給六郎說親的?看這樣,是沒成?”
猜對了。
可惜沒獎勵不說,李媒婆的情緒已經從單純的不高興,轉變成憤怒了。
“是啊,沒成,這哪兒成得了呢?你家婆婆眼光多高呢,恨不得給她兒子說個四角俱全的好親事,就跟你爹娘當初一樣,看不上一般二般的人家!”
溫氏一臉的茫然,她倒是聽出這媒婆語氣裡帶著□□味,卻完全沒理解這火氣到底是從哪裡來的,隻猜測是不是朱母給了她氣受。
沒等溫氏把事情理順,李媒婆又道:“看看你們村的王順子家,他老早以前就給他兒子說親,你爹娘不也一樣沒看上?嘖嘖,挑來揀去的最後擇了個朱大郎,沒想到人家王順子家還能有貴親吧?眼界那麼高,活該你一輩子困在這鄉下地頭受窮!哼!!”
為啥李媒婆乾了二三十年的媒婆行當,依舊隻能給窮人家保媒拉纖呢?就因為她不夠大氣,親事說成了是滿麵笑容,一旦沒成就忍不住想要叨逼。稍微有些底氣的人家就不愛托她說親,也就是那些個窮得叮當響的人家才會扣扣索索的掏幾文錢讓她幫著說個湊合的。
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了,李媒婆出了口惡氣,隨後就扭著腰身走人了。
她倒是心裡痛快了,卻徒留溫氏一人站在離朱家老屋不遠處的田埂上,徹底懵了。
王順子是誰?
不就是王香芹她親爹?
原來她溫氏才是當年王家擇媳的第一人選啊!
結果,被她爹娘拒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