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說這年頭了,哪怕是王香芹上輩子,普通人對於官司也是能避就避的。而這年頭,普通老百姓若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才不願意跟衙門扯上關係。可少東家的話時刻在他們耳邊回響著,逼不得已,這些養豬戶們隻能聯合在一起,齊齊的往縣衙門去了。
再怎麼沒見識,也知道先下手為強。
之前上縣衙門的那些人,還是覺得被人坑了,想讓縣太爺主持公道。可後來這一波人,卻是覺得活不了了,賠償款他們是交不起的,大牢也是不想蹲的,況且這兩個選項最終的可能性都指向了家破人亡。
一時間,縣衙門再度成了眾矢之的,比趕廟會當天都要熱鬨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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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手下人講述了衙門前的盛況,縣太爺麵沉如水。
“來人,提審朱四郎!”
可憐的朱四郎,再一次上了公堂,麵對縣太爺的厲聲質問,他滿臉的痛苦懊惱自責絕望。
縣太爺的本意是,通過再度提審逼朱四郎說實話。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已經徹底的排除了偶爾一次巡講出了紕漏這個可能性的。那麼,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所謂的巡講內容,從頭到尾都是錯誤的。既如此,作為巡講的負責人,朱四郎就有著不可逃避的責任。
不責問他,責問誰?!
然而,甭管縣太爺是厲聲嗬斥,還是好言相勸,或者乾脆就是布下語言陷阱,等著朱四郎入坑,最終換來的結果還是朱四郎的無條件配合。
“……全縣養豬戶都因為你的緣故,損失巨大,還要麵臨被商家追責的境況。若不能解決這個問題,他們接下來很有可能會家破人亡,你就一點兒也不愧疚嗎?”
朱四郎:“我愧疚啊!”
“那些人曾經無比信任你,哪怕你的巡講說的不是那麼好,他們也記不住那麼多的內容,就經常好幾戶人家派出記性好的後生,一人記一部分,有時候甚至追著你跑了好幾個地方,好不容易才背下了那一長段一長段的話。他們覺得你是大好人,是活菩薩,結果呢?你的良心就不會不安嗎?”
朱四郎:“我特彆不安。”
“本官自從得了吏部的調令來到本縣後,自詡還算是個為百姓著想的好官。最初的那兩三年,我一心想要增加管轄範圍內良田的畝產量,為此我不惜自掏腰包,找人改良糧種,還特地舉辦了畝產大賽。那些品質最好的糧食,本官出高價跟農戶買下,進而推廣優質糧種。及至本縣城裡多數良田都種上了好的糧種後,才開始著眼於家禽牲畜的繁殖,本以為你們老朱家會是個好的示範,沒想到啊,真的沒想到啊……”
朱四郎已經難受到無法言語了,隻能用眼神來表示自己內心的不安。
縣太爺也不是單為了提審他,在提審的同時,也一直在觀察朱四郎方方麵麵的反應。
平心而論,這人很可怕。哪怕縣太爺自認為是個老江湖了,也被朱四郎的言行舉止弄得忍不住懷疑人生。就是那種,無論縣太爺質疑什麼,朱四郎都覺得很對,特彆有道理,您說的一點兒也沒錯,太了不起了。要不是事情已經發生了,縣太爺都不敢相信這人還能闖下如此彌天大禍。
沉吟了半晌,縣太爺又道:“而今事情已然發生,你可願意儘自己所能去補償鄉親們?”
朱四郎在極為短暫的愣神之後,猛點頭答應,一疊聲的問自己能做什麼。
能做的事情其實很多,對於那些破產了的養豬戶們來說,最好的補償就是錢。幫他們將跟商家簽訂的契約抹去,就算還是虧,起碼這日子能過下去了。
唯一的問題就是,縣太爺圖什麼?
正如他先前對朱四郎所說的那般,從調任到了本縣之後,他做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當然,他本身也不是有多麼的心疼貧苦百姓,確切的說,他是想著報效朝廷,不過更多的還是為了自己的仕途著想。
這種人很難說清楚他究竟算不算是個好官。
就感覺,比起那種一心向著百姓的好官還是差了一些的,可比起那種貪官汙吏還是強了很多的。事實上,在他的任期內,本縣的老百姓生活水平的確上漲了不少。尤其在糧食畝產量方麵,就因為他提倡比畝產量,並將每年秋收時,畝產量最高的農戶家中的所有糧食高價收上來,用好糧種繼續培養。兩三年下來,糧食的產量確實提高了不少。
在縣太爺看來,糧食是農戶安生立命的根本,而在這點有了很大程度的改善之後,就該進行到下一步了。
隻是,令他倍感不解的是,他對老朱家都那麼好了,也沒搶朱家的功勞,還幫著將生豬送上了京城,貢豬的牌匾也沒私藏,甚至他都不曾貪功,連帶巡講推廣養豬辦法時,都是由縣衙門安排好一切,還給了朱四郎耽誤種地的補償。
他自詡已經仁至義儘了,結果……
還嫌不夠??
得有多貪心??
眼見提審沒什麼效果,縣太爺心累的擺手讓人帶他下去。末了,他問師爺,覺得朱四郎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憨厚老實木訥到甚至有些傻氣——這是縣太爺原本的想法,也是他對多數莊稼漢子的看法。
在事發之前,縣太爺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可自打事發後,他就對自己產生了非常的懷疑。而如今,再度提審了朱四郎後,縣太爺發現,他好像更懷疑自己了。
師爺卻不這麼認為。
縣太爺是一路順暢的走上了科舉一途,雖說在考進士時失敗過一次,最終也不過得了個三榜的同進士。可總得來說,他的人生還是很平順的,並且在外調時,還調任了他們這個一貫風調雨順土地肥沃的縣城。哪怕本縣比不得江南魚米之鄉,卻也比那些個窮鄉僻野好上太多太多了。
然而,那師爺卻是個經年的老秀才。
窮酸秀才啊,在鄉下地頭當然很了不得了,擱在縣城那是連個屁都不是。他之所以能坐到如今這個位置,連縣太爺有事都會找他商量,全憑借多年以來在官場上的鑽營。
就憑他一雙火眼金睛,完全可以確定朱四郎不是那種能演的人,換句話說,朱四郎所表現出來的一切,就是內心的所思所想。
那就很有意思了。
師爺主動請纓,親自前往石門鎮調查此事,保證在三天之內必給縣太爺一個交代。
很多事情本來就是不經查的。
三天之後,一份詳詳細細的事情起因經過就放在了縣太爺的桌案上,與此同時,旁邊還很突兀的放了幾份話本子,據說是一對貧家夫婦意外得以由貧轉富,還成為了官宦人家的少爺和少奶奶的神奇故事。
更神奇的是,據說這個是由真實故事改編的,且就出自本縣。
確切的說,原始人物來自於石門鎮秀水村。
“跟那朱四郎是同村人,且這裡麵的主角夫妻二人,還跟朱家有親。”師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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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死王香芹都不會想到,自己不單早就被寧氏扒了馬甲,眼下又被縣衙門裡的人調查了個一清二楚。
她什麼都不知道。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給廣大穿越者丟人了。
而此時此刻,她無法說服家裡人後,她最終選擇了妥協,答應賠錢給廣大“可憐的養豬戶”。賠錢是她最後的退讓,但也不能全賠,起碼不能是對方說賠多少就賠多少。直到如今,她仍然認為自己沒錯,隻是出於人道主義的關懷,才願意出一部分賠償款。
朱父朱母其實是不太願意出錢的,不過既然王香芹堅持,再加上將心比心,要是自家虧了錢,肯定也希望得到現錢補償的,又考慮到眼下天氣越來越冷了,朱四郎一人待在牢裡,就算不用刑,那滋味也不好受。眼瞅著年關越來越近,比起錢財,朱父朱母更希望早日接回兒子。
終於商量完畢後,朱家人準備一齊前往縣城。
哪知就在這個時候,村裡人上門了,還不是單純的上門拜訪,而是來了十幾家人,將朱家老屋團團圍住,叫囂著要給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