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煙的聲音, 徹底消失。
孟柒仰頭看向天空, 魔氣之海消散後, 黑雲也隨之消散，露出原本的青天來。
他們腳下的懸崖也開始跟著改變，最後變成一座蒼翠青山。
青山不高，放眼望去, 也一眼望不到頭。
孟柒有些悵然若失：“林煙前輩應該不會再說話了。”
她聲音裡是滿滿的遺憾。
剛才拒絕得無比堅定，心中卻像是被無數貓爪輕輕撓著一般。
姬無炅輕哼一聲, 不說話了。
孟柒儲物袋的獸屋中, 小白虎微微眯著眼睛，目光閃動。
他毛絨絨的小爪子輕輕在床上敲了敲。
林煙的名字，他也曾聽過，知道是數萬年前赫赫有名的大醫。
孟柒連她都拒絕了嗬……
小白虎的爪子, 又輕輕敲了敲獸屋裡的竹床。
這幻陣十分厲害，應該是整個大比結界中, 最強的部分。
即便是上古大醫，也無法布下這樣強大的法陣，不僅留下了她一縷意誌，而且還能根據進入之人不同, 幻化出不同形態。
剛才他嘗試過和孟柒說話，對方卻什麼都聽不到。
嘖……
他看得比孟柒更通透些。
這幻陣，應該是林煙留下，為自己尋找傳人的。
這位數萬年前，就以胸懷蒼生名震三界的天才醫修, 應該不在意傳人的身份背景，所以留下這幻陣，一步步考驗人的心誌，最後挑選出最符合她心意的弟子。
孟柒看似淡然，行事卻很有自己的想法，在她認定的事情上，帶著幾分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倔強。
想不到誤打誤撞得到這位上古大能的垂青。
不過，她竟然拒絕了！
小白虎，也就是雲青彥輕嗤一聲。
連林煙都舍得拒絕，那人在孟柒心中地位真是無法撼動。
他眯起眼睛，懶洋洋伸了伸爪子。
他們天妖白虎一族，已經太久沒有清理過門戶。看樣子，是時候查一查，究竟是誰越界跑到這三千世界，竟然將族中不傳之秘，全都教給一個人類小女修了。
孟柒法陣上的天賦自然是沒問題的。
可是天妖一族的傳承，也不是說傳就能隨意傳給外人的。
不收徒，也沒有……
即使仍然是萌萌的幼年白虎形態，也能看出雲青彥突然皺起了眉。
不收徒，難道是……
他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驚到了。
轉瞬間，雲青彥又想起孟柒那堅定的，一門心思就要拜入那人門下的念頭。
他突然有點幸災樂禍——
哈！悄悄跑到三千世界護，將族中能傳的不能傳的全都傳給孟柒。還不收徒……
是想找道侶嗎？
可惜啊，人家小姑娘隻想拜師！
“我們走吧……”孟柒戀戀不舍地再次環顧四周一圈。
林煙柔和悅耳的聲音再未響起過，想來她和姬無炅算是通過最後的考驗，所以她也就遁去了。
孟柒伸手摸摸眉心，她悄悄分了一絲神識進入靈海。
結丹之後就變得寬廣許多的靈海上空，原本隻有一顆白色的內丹懸浮在那裡。
現在卻多出一支看起來十分古樸的竹簡。
竹簡就浮在那白色的內丹旁邊。
內丹絲絲縷縷的靈氣先通過竹簡，在緩緩傾瀉到下方靈海中。
孟柒有些驚訝的發現，自己的靈氣，似乎變得更加凝練了。
金丹修者的靈氣，本來淡薄如霧。
她又隻是剛剛結丹成功，金丹最低的一境修者。
照理說，她的靈海中，應該是看起來稀薄縹緲的靈氣。
可是現在，她靈海中的靈氣輕輕流動的時候，顏色更濃些。
孟柒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那竹簡。
她的神識小心朝竹簡試探著靠近，竹簡上亮起一道柔和的白光，裡麵記載的文字，緩緩展現出來。
林煙前輩……
孟柒先飛快地瀏覽一遍竹簡上記載的內容，她心中泛起一陣暖意，眼眶又有點發熱。
林煙前輩，是真正的天才醫修，而且胸襟之廣博，孟柒自問，即便自己有朝一日，修為能和對方比肩。心胸恐怕也難及對方萬一。
“孟柒？孟柒！”
姬無炅叫了她好幾聲，孟柒才驀然回神。
她連忙收回神識，轉頭看向對方：“啊？”
“啊什麼啊？”姬無炅揚眉，“往哪邊走？”
“我也不知道。”孟柒放眼望去，四麵八方的景色看起來都差不多，沒有哪邊看起來像出口的樣子。
“東方吧。”她說著，邁步朝東方走去，“東五行屬木，主生發，生機所在。”
“……”姬無炅無奈跟上，“孟柒，你……”
他看了看身邊表情已經平靜下來的青袍少女，突然咧嘴輕笑：“左右無事，林煙是誰啊？”
“林煙前輩啊……”孟柒微微眯起眼睛。
她好不容易才平靜一點的心緒，又開始小貓爪子輕輕抓撓了。
“我也隻在書上看到過她的事跡。”孟柒邊走邊說道：“她是數萬年前，我們醫修中出了名的天才修者。不僅在醫術上極有天分，在修行上天賦也是很高。她也是，醫修中少見的進入玄境的大醫。”
“醫修的稱呼真有趣，都到玄境界了，也隻是一聲大醫。”姬無炅問：“然後呢？”
孟柒瞪他一眼，繼續說道：“林煙前輩洞真期就已經是玄境大醫，不僅如此，她很快成為大乘修者。所以按照書上記載，她是最有希望成為天醫的強者。”
“天醫……”聽到這個詞，連姬無炅神色都變得肅然。
醫修九品往上，便是天、地、玄三境。
法修、劍修，包括他們陣修也是如此。
能進入玄境，就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天才。
再往上突破，每一階，都難於登天。
即便是在天才輩出的上古時期，能進入玄境界的，不論是法修、劍修，亦或是陣修、醫修，都是當之無愧的大能。
是不管修哪一道的修者，見麵都會恭恭敬敬見禮的頂尖強者。
何況，還是一位有望進入天境界的修者。
“就在林煙前輩進入大乘期的那年，魔修入侵，魔氣肆虐，南界六城八鎮被魔氣籠罩，無數劇毒的魔蟲魔物傾巢而出，六城八鎮修者和平民死傷無數。”
孟柒輕歎一聲。
她隻在書上見過描寫，可是遙想當年慘狀，也頗覺不忍。
“後來魔修們被我三千世界修者擊退，但是那六城八鎮卻仍然被魔氣魔毒屠戮，一時生靈塗炭，死傷無數。醫修們雖然去了，可是中毒的人實在太多太多了，根本顧不過來。而且魔氣不散，魔毒流竄，彆說是沒修行的普通人，即便是低階修者，比如我這樣的金丹修者，也撐不了幾天。”
“嗯。”姬無炅似乎怔了下，然後低低應了一聲。
“林煙前輩剛入大乘，為了六城八鎮這些中毒之人，硬生生散儘修為。”孟柒又說。
具體情況書中其實記載不多，簡單兩句話便帶過。
但是同樣身為醫修，孟柒怎會想不到當時的情況。
“然後呢？”即便毒蛇挑剔如姬無炅，這時候也說不出彆的話來。
他沉默片刻，才又問道。
“大乘修者，已經是三千世界至高存在。靈氣浩蕩如海，她散修為，帶著她作為玄境大醫苦修數百年的清風訣，靈氣反哺天地，終於解了南界六城八鎮這一場劫難。”
孟柒頓了頓，繼續又說：“但是林煙前輩境界從大乘跌落至洞虛，此後再難寸進。”
她說完，和姬無炅並肩繼續向前走去。
兩人都沉默著沒有說話。
好一會兒，姬無炅才說道：“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劫難無數。她已經快要走到巔峰，可以觸及那大道之上的真正至高之境。卻為了和她無親無故的旁人，強行逆天而行……”
姬無炅胸口重重起伏：“上古大能，吾遠不能及！”
孟柒忍不住斜眸看他一眼。
能讓姬無炅說出這樣的話，還真是不容易。
姬無炅感覺到孟柒的目光，又哼一聲：“你們醫修現在那些老家夥，如果能有上古大能一點點風範和胸襟，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他本來是剛才還沒爽到舒坦，故意問孟柒，還想看她懊惱後悔的神色。
沒想到連自己都被這位林煙前輩折服。
“咦？”孟柒懶得理他，這才是正常的姬無炅。
她看向前方：“那裡好像有一片……”
“杏林！”姬無炅接道。
“我們快走。”
孟柒說著，快步朝那杏林走去。
他們走得很快，不過半炷香時間，就到了那片杏林前。
走到杏林前，孟柒才看得清楚。
說是林，其實隻有四棵巨大的杏樹。
杏樹怕是已經存活數萬年，樹枝遮天蔽日，一棵樹就是一小片林子。
樹上密密麻麻掛著不知道多少青杏，雖然還沒成熟，可是看起來個個瑩潤可愛，一看就不是凡物。
姬無炅目光微凝，到沒怎麼注意哪些青杏。
他目光落在四棵杏樹之間，沿著樹根緩緩遊移著。
這裡難道就是……
不隻是他，小白虎雲青彥也抬頭，湛藍色的雙眼中，閃過一絲明光。
這便是大比結界的陣眼所在。
他目光冷冷瞥向一旁——看來姬無炅也看了出來。
這家夥在他眼中，本來平平無奇，不過會一些花裡胡哨的法陣，不值一提。
隻是在魔氣之海上，最後露的那一手看起來還有些意思。
彆人或許不認識，雲青彥卻是再清楚不過，姬無炅最後喚出的，就是天妖鳳凰。
姬無炅眼中閃過一抹興奮，邁步就想上前好好研究下這陣眼。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甚至想要試著破陣。
這大比結界，連他都感覺到了有趣。
他才朝前走了一步，想起來又回頭看向孟柒：“摘杏子嗎？”
姬無炅問。
孟柒搖搖頭：“這些杏並未成熟，摘不下的。我們走吧。”
四棵杏樹之間，留有一條小道。
小道前方沒入一片白霧中，看起像是沒有儘頭。
孟柒猜，這裡應該是和杏林相通的，從這裡走出去，就能離開大比結界了。
“孟柒。”姬無炅跟著她走了兩步，突然啞聲說道：“這裡，是大比結界的陣眼所在。”
“你想做什麼？”孟柒一下警惕起來。
她轉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圓圓的，戒備地看著姬無炅。
“我們要不要嘗試下……”
“不行！”孟柒毫不猶豫地一口否認，“破陣而出，那林煙前輩最後的意誌怎麼辦？”
“但是……”
“沒有但是！”
“唰”的一聲輕響，孟柒銀色藥刀在手，橫在胸前，“林煙前輩守在這裡，是為了等一個傳人，可以將她畢生所學傳承下去。她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醫術之道永不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