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裡是妖界的第二重天, 正好是傍晚時分, 看起來和三千世界沒什麼不同。
天空蒼藍, 天上雲朵被霞光染紅，星羅棋布的島嶼分布在一個巨大的湖泊上。
湖泊一碧萬頃，墜星海在此地的入口，便在湖中央最大的島嶼上。
那處入口被三千妖兵把守著。
他們看起來也和三千世界的修者沒什麼區彆, 百人分為一隊，隊長的是一名天妖貴族。
這些妖兵中, 修為最低的也是三品妖修, 相當於三千世界的金丹修者。
百人隊的隊長，全是分神修者以上，還有十來名，赫然已經是分神大圓滿, 隻差一步就能踏入洞虛期。
在他們上方，還懸浮著一個巨大的, 黑色的爪子。
爪子有鱗，五爪鋒銳，在天光下鱗片閃爍著黑色的光芒。
光芒四溢，完全封死了那處墜星海的入口。
守在這裡的妖兵們看似散亂, 百人組成一隊，東一堆，西一堆，幾乎分布在整座小島上。
可是細心一點看，就會發現他們並未完全沒有規律, 所有隊伍全都在那黑色巨爪的光芒籠罩之下，身上冰刃鎧甲也仿佛被鍍上一層黑色——
這完全是將可能從此處入口出來的人，當成必殺的死敵對待。
隻是現在，這些布下天羅地網，嚴陣以待的妖兵精銳們，全都有些恍惚地看向同一個地方。
他們甚至有些恍惚，一些妖兵還回頭看向仍然被巨爪黑色光芒封鎖的墜星海出入口。
不少妖兵腦海中都是同樣的疑問：那白袍男子是從墜星海中走出來的嗎？
這島嶼上，除了墜星海的出入口，便再無其它出入口。
如果是從那裡出來的，那麼天空中的龍爪法寶，為什麼毫無反應？
妖兵們麵麵相覷，各小隊的隊長神色全都變得嚴肅起來。
長靴踏在地上發出“殼殼”的聲響，剛才看起來還顯得有些散亂的隊伍，眨眼間全都變得齊整起來。
百人小隊的隊長們，快步走到隊伍前方。
三千妖兵，一共三十個隊長。
他們統一穿著黑色長袍，長袍在腰間束起，三十人的長袍左邊肩膀上，都用紅線繡著一個星星的圖案。
然後，一名穿著絳色長袍的男子從妖兵中穿過，來到了最前方。
他一揮手，所有妖兵全都聽令舉起手中兵刃。
那些小隊長們，索性直接喚出了元神。
白袍男子負手站在眾人前方，目光從那些元神身上掃過。
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眼中染上了淡淡笑意。
“閣下可是從墜星海中出來？”這處妖兵的統帥，那名身著絳色長袍的妖修微微仰頭看向白袍男子，冷冷問道。
“你在問我？”白袍男子負手而立。
他眼中笑意早已斂起，漠然看向那妖兵的統帥。
“六品一境。”他目光掃過對方衣襟，視線在那處繡著的紅色星辰上一掃而光，“赤星軍？”
“閣下究竟是何人？”那妖兵統帥目光一凜，一支長戟出現在他手中。
“司空戰？”白袍男子仍然負手而立，淡淡瞥了對方手中長戟一眼。
長戟寒光閃閃，同樣閃著黑色光芒，看起來分外妖異。
“他竟將墨霜爪都給了你們……”白袍男子揚起唇角，語氣淡淡。
司空戰輕哼一聲。
他一揚手中長戟，踏前一步：“既然閣下始終不願說自己是誰，那就留下吧！”
他是赤狐族中年輕一輩的最強者，少年時期就展現出修行絕佳天賦。
聲名鵲起後被一位天妖王族中的強者收入門下，跟他修行三百年。後來加入赤星軍中，完全依靠自己的強橫戰力，一步一步走到赤星軍統帥的位置。
司空戰微微眯起眼睛，看著那白袍男子。
對方能無聲無息出現在自己隊伍前方，顯然很強。
可他也不會害怕！
在他眼中，從來就沒有害怕這個詞！
更何況，這白袍男子對靈氣的控製顯然有些力不從心，也不知是受了傷，還是修行出了什麼問題。
司空戰總覺得對方周身靈氣有些古怪，時強時弱，就如潮汐一般。
所以對方就算強，也強不到哪裡去。
“嗬……”白袍男子輕笑一聲，“你在對我下戰書？”
他揚起唇角，負手回踏一步。
“沒錯！”司空戰又揚了揚手中長戟，厲聲說道：“我奉命守護此地，凡從墜星海中出來之人，全都……殺無赦！”
“哦？”白袍男子目光冷了下去，他喃喃重複著司空戰的話，“殺……無赦……還真是，其！心！可！誅！”
他明明什麼都還沒做。
小島上，所有妖兵卻隻覺得一股寒意，鋪天蓋地朝他們襲去。
修為稍低的金丹妖兵們，刹那間被凍得渾身僵硬。
金丹妖修壓根不懼寒暑，但那寒意像是能深入骨髓，就連骨頭都冷得發痛。
“下……下雪了？！”有人小聲驚呼著。
剛才還算清朗的天空中，赫然出現大片大片的雪花，紛紛揚揚灑落下來。
此處小島在第二重天，這裡出了名的炎熱，幾乎不會有冬天，更不可能落雪。
小島上，三千妖兵還不覺得怎樣，那些小隊長們，還有司空戰全都驚駭地看向白袍男子。
對方依然負手而立，仿若在閒庭信步，除了神色微冷，和剛才沒什麼變化。
然而對方一怒，晴空飄雪……
這是……這分明是……
“咣當”一聲響，不知道是誰的兵刃先掉在了地上。
這仿佛是個開端，“咣當咣當”的聲音開始不絕於耳，響徹小島。
那些已經被自己主人召喚出來的元神們，全都縮了縮身體。雖然不至於逃回主人靈海中，卻也紛紛躲在他們身後。
司空戰握緊手中長戟，臉色陣青陣白看著白袍男子。
“你……”他喉嚨發緊，嘴唇乾得發麻，“你是……閣下是……”
他奉命來此鎮守入口，不得放任何人進去和離開。
但是讓他來的那人，從未告訴過他，要麵對的會是怎樣一個人。
司空戰從進入赤星軍的時候，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
他確實從不知道害怕是怎樣的感覺，剛才都還敢向白袍男子邀戰。
但是現在，他隻覺得雙腿有些發軟。
對方明明還沒出手，強大威壓已經隨著雪花紛紛降臨，壓得他要喘不過氣來。
可是不是說，那位身負重傷，落入墜星海之中，早已生死不明。
現在他們隻等妖君令重現，妖界九重天各大勢力就會重新洗牌，選出新的妖君，帶領妖界走上新的輝煌。
而不是如現在那位一般，明明十分強大，始終無為而治，從不多過問妖界各族事務嗎？
司空戰又張了張嘴，怔怔仰頭看著白袍男子。
他心中又是畏懼又是恐慌，還有幾分忿忿不平。
如師尊所言，明明妖界應該是三界最強者！可是眼前這個人，並沒有讓妖界擁有它該有的容光。
他早就應該讓出……
“主上有令！”一名小隊長突然高聲叫道：“凡從此地墜星海離開之人，殺無赦！上啊！”
那小隊長說完，帶著自己的百人小隊，凶猛無比地朝那白袍男子衝去。
百人小隊中的妖兵們雖然害怕，可是不敢不聽隊長號令。
他們中的有些人，武器已經掉在地上，這時候也手忙腳亂地撿了起來，跟著眾人朝前衝去。
“嗬——”白袍男子正是雲青彥。
他站在原地，腳步未曾一動，右手在空中漫不經心畫著。
銀色光芒閃動，靈氣自他指尖澎湃湧出。
“快！”剛才還有些怔愣的司空戰猛然高呼道：“快退！”
他一邊高呼，一邊握緊長戟，如狂風般衝向自己麾下那支小隊。
司空戰生得本就高大，長戟比他還要高一些。被他注入靈氣後，揮舞起來就如一個巨大的風車。
他一閃身，就衝到了那小隊前。
長戟瘋狂舞動，想要替自己的部下擋住雲青彥的攻擊。
“嗬——”混亂中，人們恍惚聽到了一聲冷冷輕笑。
也沒人看到雲青彥是怎麼做的，那些妖兵們就看到，平日裡在他們中最強大，最受主上青睞的年輕統帥如同一隻小雞般被抓起。
“砰”的一聲悶響，司空戰被重重扔到一旁。
“唔——”司空戰悶哼一聲，“哇”得吐出一大口鮮血。
他鮮血噴在長戟之上，剛才還隻是寒光閃閃的長戟被染上血色，變得更加詭異起來。
“放……放過他們！”司空戰抓著長戟，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他渾身都像被碾碎了一般。
特彆是胸口，仿佛被一塊巨石重重捶打過，痛得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嗓子又甜又鹹，好像隨時都會噴出下一口鮮血。
即便如此，司空戰還是咬牙用力抓緊手中長戟，長戟在地上一撐，他整個人都跳了起來，猛然撲向從容站在半空的白袍男子。
“砰”的又是一聲悶響，司空戰再次被重重扔向一旁地上。
這次他傷得更重，整個人趴在地上，半天都沒動一下。
而此時，那支小隊的一百名妖兵，隻衝出不到三十丈遠。
——他們甚至還來不及發出第一波攻擊。
小島上剩下的兩千多名妖兵就聽見“轟隆”一聲巨響，靈氣光芒衝天而起。
空中，仿佛有兵刃碰撞的“當當”聲響起。
也有利刃切割過半空，留下的呼嘯聲。
可是這一切，不過眨眼間就重新歸於寧靜，根本讓人來不及分辨究竟發生了什麼。
小島上，突然變得無比安靜。
剩下的兩千多名妖兵，連同他們的小隊長，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剛剛衝出去的一百名同袍呢？！
還有他們那都已經分神七境的小隊長呢？？？
他們去哪裡了？！
一股比剛才更可怕的寒意，從每個妖兵的背脊升起。
就在他們前方，這段時間和他們朝夕相處，明明今天還說過話的同伴們，就這樣，刹那間全都消失得徹徹底底。
妖兵散亂分布的陣型中，有些突兀地空出了一塊空地。
天空的黑色巨爪，終於有了點反應。
雲青彥抬眸瞥了墨霜爪一眼，修長手指在空中飛快劃過，一個精巧的法陣瞬間朝黑色巨爪撲去。
“封！”他輕斥一聲。
巨爪似乎有些不甘心，可是法陣陡然化作無數靈氣長索，將它鎮封在了空中。
“你、你是……你……”趴在地上的司空戰牙齒輕輕磕了兩下，艱難地抬起頭來。
他本來也頗為英俊，一直都挺受妖界女修們的歡迎。
此時一張英俊的臉上，混著鮮血和泥土。原本束起的頭發亂糟糟的，也沾上不少塵土，看起來狼狽到了極致。
哪還有半點赤星軍年輕有為的英武統帥模樣。
司空戰重重呼出口濁氣，又吐了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