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鐘山拘謹地喊了一聲,看向身側的兩人問道:“你們接下來是要去哪兒?”
還能去哪兒?
當然是能逃多遠是多遠了。
李粲然心道,這次算是把皇室徹底給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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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山帶著他的孫子鐘水,自皇城逃出去後,一路向西奔去。
路上走得急,天又黑,鐘山沒看清路摔了幾跤,下巴磕青了,疼得身子骨直哆嗦。
鐘水也好不到哪兒去,他瘦胳膊細腿的,又剛從天獄中出來,看麵色仿佛大病一場。好在丹田中還有點元氣,能支撐著他不倒下去。
被李粲然從天獄救出來的“爐鼎們”自出城門後就似鳥獸般四散了。
厚厚的城牆將月光切割開來。
鐘山一隻手扯著他孫子的胳膊,拽著他拚了命的往前走。
原是不用這麼辛苦的,他不光有一個商隊,還準備了一匹腳程快的馬,就拴在了城門外,可剛出來還沒解開韁繩,就被同樣逃出天獄的人給搶走了,他連個馬尾巴都沒瞧見。
就連他花銀子找來的貨物也被人哄搶一通,瓜分而走。
鐘山心中罵罵咧咧地想,這幫沒良心的牲口,活該被人給抓了去。
身旁,鐘水臉色發慌,腳步忽然慢了下來,很快就邁不開腿了。
“跑啊,你停下來做什麼。”鐘山驚惶地往自家孫兒的屁股上踹了一腳,鐘水被踹得往前一踉蹌。
“有人。”鐘水趕緊道。
鐘山立刻噤若寒蟬,匆忙間掃了眼四周,想調轉個逃亡的方向,卻心知來不及了。
來捉他們的人不是皇城天獄的侍衛,而是俞子真。當然他們不認識俞子真,但大概能感知到眼前人的修為,心中大駭,嘴裡的氣怎麼也喘不勻。
俞子真懶得和他們多話,皇城內姚至拖住了鄔青衛,由他負責將逃走的爐鼎們捉回來。他剛想將這兩人帶走,卻在下手前瞧見了鐘水眉心的一點印記。
那是一點殘餘的燈火,慘白,極淡。
他的手按在了劍柄上,認出了這是白鶴燈留下的痕跡。他歪頭想了想,說道:“……既然是他救的,那我便不殺你們。”
鐘山隻聽見了後半句,心中放鬆了一口氣。
俞子真說道:“告訴我其他人逃走的方向。”
鐘水看向他的爺爺,鐘山沒有多做思考,下意識地就打算和盤托出,鐘水急得忙拽他袖子。
鐘山使勁甩開了他孫子的手,看了眼俞子真,為了保命,他沒有猶豫地報出了幾個記憶裡的方位。
鐘水的表情十分憤怒。
俞子真走之後,周圍恢複了寂靜,鐘水指責道:“你是個小人。”
鐘山被他孫子一通罵,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最後泄氣般的道:“先逃出去再說吧。”
*
與此同時,在他們逃亡的時候,周容與李粲然正禦劍儘全力趕回魔神宗。
周容最終還是沒有將軒夏殺死,是為了給軒家留一個訊號。千裡之外的皇城之中,陷入了一種顯而易見的震怒。
軒諾得知了她哥軒夏的傷勢,表情凝重。
據說鸑鷟頂上被人反反複複打掃了十多遍,但仍是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軒夏的情況很不好,金丹被毀,這一身的修為就沒了……
在軒諾生活起居的殿外,一名畫師手忙腳亂的正往這邊趕來。在他背後,有兩幅繪好的畫卷。
一副畫著鄔青衛與姚至的交手;
而另外一副,是夜空下一隻振翅飛翔的烏金獸,上方依靠著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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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山與鐘水爺孫倆埋頭奔走了許久,滿頭大汗,但一抬起頭,仍能看見那道在夜色下灰黑色的城牆。
隻不過原先在視野中是高聳的,直衝天際的,現在看矮了一點。
“不跑了,不跑了,跑不動了。”鐘山哀叫了一聲,氣喘籲籲地摔在了地上。他年紀大了,又經曆了這些天的奔波,一路跑來已經耗光了身體最後的力氣。
鐘水聽話的跟著停了下來,臉上額頭上也都是汗珠。他平複了下呼吸,說:“那我去找點吃的吧。”
這兒是一處荒山野林,遠處隱隱能聽見動物的嚎叫。
鐘山點了點頭,有氣無力道:“去吧,彆走太遠。”
鐘水很快提著兩隻野兔回來了,搭起木架,給兔子拔毛,去掉內臟,走去附近的溪流邊用水洗了一遍,再拾來木塊做了個火堆。他始終低著頭,動作僵硬而緩慢。
火焰燒了起來,越燒越旺,開始烘烤起這兩隻兔子。
鐘山的臉映著火光,他伸手擦了把臉上的汗,說道:“吃完睡一覺,明早起來趕路,我們爺孫倆遠遠地離開中州,去個小地方,彆再沾染他們修真人的事了。”
木頭在火下發出了劈裡啪啦的聲音。
兔子熟了,鐘山取下了一隻,說道:“可惜身邊沒帶鹽巴。”他撕下一片兔肉三兩口喂進了肚,有點遺憾地咂了咂嘴。果然,吃起來一點滋味都沒有。
鐘水等了會兒,取下了剩下的一隻兔子,張嘴咬了一下。
不像鐘山說得那般沒味道,而是鹹漬的,帶著苦味。
他抬起腦袋,望著蒼茫的夜色下,那道圍著皇城的堅固城牆。不知自己是為了這道再也跨越不過去的天檻,還是同情和自己一樣遭遇卻馬上要落入險境的同伴們。
他開始哭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