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管家送上一份禮單,客客氣氣的說道，“這是我們陳家送的程儀，還請收下。”
一輛馬車,二床鋪蓋,十匹白綾，十匹絹布，一百斤大米,一百斤麵粉，這正是沐晚晴開口要的退婚賠償，一樣都沒少。
陳家還挺講究，不說是賠償，而是程儀。
親友出遠門時，都會送些盤纏當路費,這叫程儀。
他還將車廂的簾子拉開,裡麵裝滿了禮單上列出來的物資,“到時這馬車就留下了。”
誠意十足,挑不出什麼毛病。
沐二爺將禮單遞給長子，“你有什麼想法？”
“全憑父親作主。”沐子誠的心情有些複雜,不管如何，他也曾經期待過，憧憬過。
他想跟妻子舉案齊眉，生幾個可愛的孩子。
但，還是彆拖累人家姑娘了。
大丈夫何患無妻。
沐二爺輕輕歎了一口氣,“夫人,把婚書拿來。”
沐二夫人雖然有點惋惜,但,這種情況下各自婚嫁才是最好的結果。
人家嬌寵長大的女兒,憑什麼要嫁給一個流放犯人，還要陪著一起流放？
結親，首要的是門當戶對，否則都不會痛快的。
沐二爺將婚書遞給陳管家，“從此之後，男婚女嫁互不相乾，祝陳家小姐嫁得良人，一生平安喜樂。”
陳家管家有些動容，都說沐二爺沒出息，但這一份大氣胸襟實屬難得。
他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多謝沐二爺，令郎人中人鳳，必能娶得宜室宜家的佳媛，幸福美滿。”
兩家沒有撕逼，體體麵麵的將婚事退了。
陳管家退到一邊，一副旁觀的模樣。
輪到於家了，另一輛馬車的車夫跳下來，回過頭，將車裡的人請下來。
是一對主仆，一個美麗溫婉的少女亭亭玉立，渾身散發著幽靜的氣質，隻是眉眼之間藏著一絲哀愁。
另一個是仆婦，滿眼的憂心忡忡，眉頭緊皺，大有上了刑場的架式。
車夫主動介紹，“我是於家管家，這是我家四小姐。”
於四小姐款款上前，盈盈一拜，“見過沐伯父沐伯母。”
禮儀完美，舉止貞靜端莊。
沐二夫人親自上前將人扶起，拉著她的胳膊上下打量，好一個標致的小姑娘，瓜子臉，柳葉眉，櫻桃小嘴，嬌嬌弱弱，我見猶憐。
但，神色鬱鬱的。
她心裡一突，眉頭微蹙。
沐二爺有些看不明白，“這是……？”
於管家拱了拱手，態度挺恭謹，“奉家主之命，將四小姐送過來完婚，以完成當初定下的婚盟。”
沐二爺震驚了，太出乎他的意料。
一般人家要麼乾脆的退婚，比如陳家，兩不相欠。
要麼就是拖上幾年，看看局勢發展再說。
但像這樣將人送來完婚的，還是第一次見。
沐二夫人更是驚訝，婚姻大事豈能太兒戲？三書六禮明媒正娶，大紅花轎親迎進門，每一步都不能缺。
“什麼？完婚？是不是說錯了？”
於四小姐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女，而沐家是流犯，一旦嫁進沐家也就成了犯婦。
這叫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但這其中的落差誰受得了？他們真的考慮清楚了？
於管家神色嚴肅，“我們於家家風清正，信守承諾，絕不做背信棄義之徒。”
沐二爺忍不住露出欽佩之色，“沒想到於禦史竟是這般高義，太讓人佩服了。”
全程圍觀的沐晚晴耳朵豎了起來，有點意思。
這位於四小姐不是嫡出，卻勝似嫡出。
她親娘是於禦史的親表妹，青梅竹馬，早有婚約，無奈造化弄人，於禦史被高官之女看上了……
最後的結果是各讓一步，於禦史娶了高官之女，表妹成了寵妾，妻妾相和，成就了一段難得的佳話，為世人稱道。
當沐晚晴聽說這一段時，就對於禦史嗤之以鼻，還佳話呢，明明是個偽君子。
禦史雖是七品官員，但可以直接彈劾百官。
沐家二房能攀上這一門親事，是沐老太太一力促成的。
也不想想，以沐老太太對二房的打壓，怎麼可能給安排一門好親事。
其中肯定有什麼原委。
她簡單的分析過，最大的可能是，禦史夫人背後做了什麼手腳。
妻妾和睦隻是男人的幻想，為利益，為子女，為寵愛，鬥的你死我活。
這於四小姐排行第四，前麵一個姐姐兩個哥哥都是嫡出，妾室生了一兒一女，兒子最小。
看著挺規矩的，但細細品味，就不對味了。
於管家眉眼難掩得色，“我這就將四小姐交到沐家手裡，還請善待我家四小姐。”
沐二爺夫妻倆相視一眼，有些茫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長媳飛了，先有次媳？這也不合乎規矩。
而且，流放路上怎麼辦婚禮？總不能隨意行個禮就完事了吧。
婚禮是人生大事，豈能草率？
局麵一時僵住了，沐晚晴看向那個不言不語的女子，清咳一聲，打破沉寂。“於四小姐，你可願意嫁給我二哥？”
大家齊刷刷的看過去，沐子昂眼睛微亮，這就是他的未婚妻，長的美麗又溫婉，是他喜歡的類型。
而於四小姐垂首不語。
沐晚晴輕輕歎了一口氣，人家不願意！
沐子昂眼中的亮光漸漸黯淡下去，輕聲說道，“爹，娘，強扭的瓜不甜，還是彆勉強了。”
這也不能怪人家女孩子，流放路危險重重，隨時丟了性命，嬌弱的女孩子哪受得了那苦？
“於管家，帶你家四小姐回去吧，跟著我隻能受苦。”
於四小姐猛的抬頭，神色訝然。
見兒子態度堅決，沐二爺夫妻倆商量了一下，“於管家，於家的態度我們都明白了，很感謝於家的仁義寬厚，這樁婚事就此作罷，將人帶回去。”
不給賠償也就算了，現在他們的條件好多了，不是非要靠那些東西活命。
於管家堅決不同意，“這是主人的命令，我無權自作主張。”
“四小姐，您多保重。”他行了一禮，將兩個包裹塞給仆婦，跳上馬車衝陳管家招了招手，陳管家一躍而上。
就這樣，兩人駕著車揚長而去。
於四小姐眼眶紅紅的目送馬車離開，在秋風中索索發抖。
仆婦站在她身邊，臉色慘白慘白的，全是被拋下的絕望。
沐晚晴嘴角直抽抽，這是嫁女兒呢，還是扔包袱？嫁妝都不給一點嗎？
二房的人都抓瞎了，把人扔下就跑了？這都什麼破事呀？
沐二夫人見狀不忍，“於四小姐，我請人送你回去。”
於四小姐眼角泛濕，輕聲低喃，“再也回不去了。”
從她離開家裡的那一刻，就是潑出去的水。
她強打起精神，擠出一絲溫婉的笑，“伯母，我這輩子生是沐家的人，死是沐家的鬼，我以後會好好孝順您和伯父的。”
這是父親給她安排的路，她沒得選。
沐二夫人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隻是輕拍她的胳膊，“不要怕，我們家都不是刻薄的人，有一口喝的，就會分你半口。”
於四小姐含淚笑了，“謝謝伯母。”
沐二夫人心軟不已，還是個剛及笄的姑娘，年紀輕輕的遠離父母家人，孤身一人來到他們身邊，心裡一定很害怕吧。
以後對她好一點。
日頭升的很高了，已經耽誤了時間，曾大人焦急的催促上路。
再晚，就要露宿荒山野外。
沐家二房有些亂哄哄的，不知該怎麼安排於四小姐主仆。
但官差催的太急，沐晚晴想了想，“有什麼事以後再說，娘，你過來跟我一輛車，於四小姐主仆一輛馬車，讓李四負責趕車。”
這也是避嫌。
“大哥二哥，你們就去陳家那輛馬車，保護好物資。”
他們就多出了一輛馬車，完全夠用了。
“爹，你就去趕騾車吧。”
她將每個人安排的明明白白，大家立馬各就各位，都養成習慣了。
隻有於四小姐主仆錯愕的看著這一幕，上了馬車還久久回不了神。
奶娘看著布置精巧的車廂，有一點欣慰，“小姐，這沐家怎麼會有這麼多馬車？哪來的？”
居然條件相當不錯，這跟她想像的落魄不堪完全不一樣。
於四小姐看向窗外，隊伍中有幾輛馬車，但不多，更多的是辛苦走路的犯人。
可，沐家二房似乎與眾不同，那些官差對他們也客客氣氣的，是錯覺嗎？
車廂內，沐晚晴拿著紙筆寫寫畫畫，計劃書已經有了，按下來就是實際操作。
讓侍衛們去打前站，先去摸摸市場情況。
哪裡是藥材生產地，哪裡的布匹實惠便宜，邊關缺這些東西。
至於茶葉，可以斟酌入手，就是不知道邊關消費市場的構成。
她做了一個市場調查表格，隻要往裡填數字就行了。
她叫來沈永，“這是市場摸底，多跑幾家多打聽，我要附近幾個鎮的物資價格，你們一共十二人，兩人一組，分為六組，沒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