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想個辦法吸引他的注意才行,這是目前菟裘咎接觸到的地位最高的人,不敢說能夠扭轉命運,但至少是個機會。
就在菟裘咎腦子裡轉著各種想法的時候,治獄吏已經對著中年男子行禮,並且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若這裡隻有他跟獄醫,說不定治獄吏還真會將這件事情瞞下來,但此時此刻既然已經有人聽到,並且對方還有爵位,那他自然不敢偷奸耍滑。
中年男子聽後沉吟半晌說道:“此子所言倒也有幾分道理。”
菟裘咎精神一振,殷切地看著中年男子,恰巧對方也看向他,於是就迎上了一雙在火光映襯下宛若黑色寶石一樣的雙眼。
中年男子看著菟裘咎嚴肅說道:“但是前提在你的確有冤情,此案判錯了殺人凶手。”
菟裘咎立刻說道:“小子真的冤枉。”
中年男子強調說道:“你可要想好,若屆時所有證據依舊指向你家,到時必會刑罰加倍,你或許會被處死。”
菟裘咎堅定說道:“小子明白。”
中年男子又看了他一眼說道:“好。”
說完他轉身就走,不過他身旁的隸臣卻沒有跟著過去,而是上前一步說道:“這是我家郎主贈與小郎君之物,還請小郎君保重身體。”
菟裘咎看著隸臣手裡那個包袱,一時之間愣在那裡:所以這人是專門來看他的?可他的“記憶”對這個人完全沒有印象,到底是誰啊?
他略有些遲疑地接過包袱,有些茫然問道:“敢問你家郎主如何稱呼?”
隸臣彎腰說道:“奴不敢輕言郎主身份,還請小郎君耐心等候,若小郎君真有冤情,郎主必然不會坐視不理,奴不便久留,就此告退。”
隸臣說完就走,菟裘咎本來想要開口留他,一旁的治獄吏輕咳一聲說道:“探視時間已過,既然已經有貴人相助,小子且安心等待吧。”
菟裘咎腦子裡有很多疑問,此時也隻能按捺下去,抱著那一堆東西一搖三晃的緩緩坐了下去。
隻是坐下這麼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就讓他出了一身虛汗,菟裘咎坐在地上靠著冰冷的牆壁,忍不住想歎氣。
他懷疑就算真的翻案了,以他這具身體的虛弱程度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當然,更大的問題在於他其實也不知道能不能翻案。
剛才隻是憑借著零星模糊的記憶促使他說出那些,沒辦法,他不想去當奴
隸,像是這種犯罪被判成奴隸的人,以後世世代代基本上都是奴隸,再也無法跳出這個階層,更甚至他還是奴隸的最底層。
是的,這個時代就算是奴隸都要分個三六九。
菟裘咎不願多想以後,就說眼下若是成了奴隸,他也未必撐得下去,這具身體本身虛弱,重活累活未必能做得了,可都成奴隸了,誰還管你這些?可以預見成為奴隸之後他未必能夠活多久。
左右都是死,還不如搏一把,就算輸了至少能痛痛快快的死。
菟裘咎想到這裡也看開了,既來之則安之,先把這一關過去再去考慮他為什麼會跑到這個時代來。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包裹,那個包裹不算很大,摸上去軟軟的,打開之後發現裡麵竟然是一件長袍,布料略有些粗糙,但比他身上穿的要厚實許多。
菟裘咎正好覺得牢中略有些陰冷,立刻將長袍裹在身上,才覺得好了一些。
身體暖和起來之後,因為這具身體氣血不足的緣故,他頗有些昏昏欲睡。
不行,他現在還不能睡。
菟裘咎忍不住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嗯,疼的,不是夢。
清醒了之後他就努力開始梳理整個案子,爭取找到疑點作為突破口。
如果實在沒有疑點……恐怕他創造疑點也要上了。
隻不過想要在不屬於自己的記憶之中有目的的尋找目標,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也幸好這件事情發生不久,菟裘咎勉強找到了這一部分的記憶。
被害人李卜被發現的地點是在他自己彆院的溷中,也就是廁所之內。
按照道理來說,李卜這樣的身份不是一般黔首能夠高攀得上的,以身份來說,菟裘咎都不配踏入他的彆院。
可他的兩個異母弟弟著實有點本事,到了鹹陽也沒多久,竟然就混成了某幾個官宦子弟的跟班,這些官宦子弟算得上是李卜的狐朋狗友,他們聚在一起玩樂的時候偶爾會帶上他的兩個弟弟。
原本這種好事自然是沒有菟裘咎的份兒的,偏偏那天他們在路上巧遇,菟裘咎的二弟菟裘直讓他給家裡帶話,說晚上不回去吃飯。
這個過程中,他們跟著的那幾個官宦子弟見菟裘咎長得好看便乾脆讓他一起過去助興。
原主自然是不願意,可他不過是個黔首,在家裡長期受欺負也養成了一副唯唯諾諾的性子,哪怕不願意也不敢說出來,就這麼被拽著一起去了李卜的彆院。
菟裘咎回憶到這裡忍不住摸了摸臉,他很懷疑那幾個官宦子弟的審美。
他雖然沒見過這張臉什麼樣子,但作為一個從小就吃不飽穿不暖的孩子,大概率營養攝入不足,沒有足夠的營養支撐,骨相得優越成什麼樣才會讓這些見慣了美人的官宦子弟一眼看中?
不過也多虧了他們,否則這部分記憶裡沒有案發現場的情況,菟裘咎就算想翻案恐怕都束手無策。
他將那些亂七八糟沒有用的記憶扔到一邊,重點放在當時的場景上。
根據他的記憶,李卜的屍體是到第二天早上才發現的,當時現場除了李卜的屍體之外還有菟裘咎的兩個弟弟菟裘直和菟裘非。
回憶到這裡的時候,菟裘咎就覺得這件事情十分離譜,李卜消失那麼久,他帶回來的那些狐朋狗友自不必說,當時大部分都已經喝到不知今夕何夕,可他家隸臣妾居然也沒發現自家主人消失那麼久,這合理嗎?
這不合理啊!
隻可惜他不知道後續對這些隸臣妾的審問結果,隻能通過已知的線索進行推測。
首先可以確定的是那些隸臣妾不可能真的對自家主人不聞不問,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隻有兩個可能,第一就是李卜提前吩咐過不要過去打擾,第二就是有人
刻意乾擾所有人,讓大家都以為李卜是處在不能被打擾的狀態中。
菟裘咎在記憶中翻檢了半天都沒有找到相關的記憶,不過這裡麵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原主被強行帶過去之後一直處在膽戰心驚的狀態,根本無暇他顧,更何況因為身份的緣故,原主對李卜更是畏懼,生怕說錯話做錯事,見不到李卜他反而更放鬆一些。
既然找不到,菟裘咎就將這個疑點先往旁邊放了放,繼續研究下一個疑點。
根據腦海中關於命案現場的記憶,李卜是被刺中心臟而亡。
刺中心臟並不會立刻斃命,幾分鐘之內還有一定的行動能力,至少受刺的當時是有呼喊聲的。
而當時所有人都沒有聽到聲音,證明李卜被殺的時候必然不是清醒狀態。
想一想命案發生的地方是在溷,菟裘咎覺得李卜應該不至於有在廁所睡覺的習慣吧?
哪怕古時富貴人家的廁所再豪華也不是睡覺的地方。
所以要麼李卜喝多了到了廁所之後就在那裡醉得不省人事,要麼是有特殊原因導致其昏厥。
那麼問題來了,李卜不省人事,他身邊跟著的菟裘直和菟裘非又是怎麼昏迷的?
當時命案現場被發現的時候,他們兩個就躺在李卜的屍體旁邊,還是被潑了幾盆冷水才逐漸轉醒。
如果隻是單純的宿醉不至於這麼難醒,所以菟裘咎傾向於有人用了特殊手段讓他們昏迷過去。
所以這個凶手是怎麼混進去的?
像是這種貴族宴飲,客人是絕對不能帶著利器進門的,尤其是李卜的狐朋狗友們身份地位都比他低,更不敢違背主人家的意思,就算身上帶著佩劍都要解下交給隸臣統一放置才可以。
從這一點來看,菟裘直和菟裘非兩個人壓根就不可能是凶手。
他們兩個隻是跟班而已,還是黔首,在李卜府上的地位甚至還比不上李卜信任寵愛的隸臣妾,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拿刀進李卜的彆院,但凡被發現必然是被亂棍打死的結果。
菟裘咎想到這裡突然歎了口氣,這具身體的原主手裡掌握的線索太少,疑點一個接著一個,不知道爰書到底是怎麼記錄的,都問出了什麼。
哦,爰書是這個時代對於筆錄的稱呼。
這麼一想乞鞫的難度真的不是一點半點,尤其是作為“凶手”的菟裘直和菟裘非都已經認罪,他這個被牽連的喊冤不受重視也正常。
現在隻希望給他送衣服的大夫真的會幫他吧。
菟裘咎想著想著忍不住覺得眼皮沉重,不得不閉上眼睛陷入沉睡,而等他醒來的時候一睜眼就聽到有人問道:“小郎君醒了?”
菟裘咎轉頭看去發現居然是那天跟著中年男子的隸臣,他頓時眼睛一亮起身問道:“可是大夫派你來的?”
隸臣躬身說道:“大夫正在審閱爰書,還請小郎君暫且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