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抵達慈寧宮,眾人臉上、身上都落了一層細碎的雪花,凍得嘴唇發紫。
嫻秀姑姑迎過來,驚道:“殿下您怎麼來了?”
自從冊封太子妃後,宮人對裴織的稱呼便變得正式起來,能以殿下稱之。
裴織扶著錦雲的手下了步輦,朝她道:“我來給皇祖母請安。”
嫻秀姑姑趕緊將她迎進慈寧宮的一處偏殿,和其他宮女一起,幫她將沾著雪花的鬥篷取下,又將一個寶藍色畫琺琅的手爐塞給她取暖。
“奴婢沒想到殿下今兒會過來請安,正好宣儀郡主也在。”
裴織詫異地問:“郡主幾時入宮的?”
嫻秀姑姑道:“昨兒宮門快要落鑰之前進宮的。”
裴織恍然,怨不得她沒聽到宣儀郡主進宮的消息。不過,宣儀郡主不早不晚的,偏偏選在那種時候進宮,倒教人看出些問題,莫不是又和長公主吵架了?
嫻秀姑姑小聲地說:“聽說昨兒郡主和長公主有些不愉快,太後娘娘也有些生氣,您待會見到娘娘和郡主時,勞煩您多勸勸。”
裴織笑道:“放心罷,我會的。”
太後和宣儀郡主在正殿說話。
見裴織過來,兩人都是一臉意外。
太後嗔怪道:“你這孩子!外麵正下雪呢,哀家都免了其他人過來請安,你這傻孩子怎地跑過來?”
裴織先給太後請安,順勢坐到她下首的位置,笑道:“我也是出門後才發現下雪的,反正來都來了,不能半途而廢。何況,我也想皇祖母,好些天沒見您,想過來看看您。”
這話讓太後聽得十分舒心。
自從太子七歲被皇上接到身邊教養後,太後就沒再抱養皇子皇女,反正那些皇子皇女的母親還在,她們也不樂意自己的孩子被抱走。
隻有宣儀郡主偶爾進宮陪她,慈寧宮大多時候都是冷冷清清的。
那些宮妃雖然也會來請安,但大多數時候都是衝著皇上來的,太後受不了她們鬨騰,平時也免了她們的請安。
如今太子妃進門,時不時來慈寧宮陪她,太後如何不喜歡?
而且太子妃每次來陪她,她的精神就會變得很好,吃飯都覺得香,讓太後越發的喜歡。
宣儀郡主也是一臉高興,她歡快地撲過去,和裴織坐到一起。
“阿識,好久不見。”
裴織笑道:“其實也沒多久,就半個多月那樣。”
“是快一個月啦。”宣儀郡主扁嘴,“從你成親那日到現在,就沒見過你。”
裴織沒想到大半個月沒見,宣儀郡主對她仍是一副黏糊勁兒,她很有經驗地轉移她的注意力,問她最近在做什麼。
宣儀郡主臉上明媚的笑容漸漸斂去,低頭扯著腰間的荷包,“也沒什麼事,就是悶在家裡,我也沒什麼玩得好的姐妹們,不知找誰玩……”
裴織看向太後,卻見她的神色淡淡的。
宣儀郡主作為郡主之尊,偌大的京城,連個玩得好的姐妹都沒有,不用想也知道,定和康平長公主有關。康平長公主那性格,過於強勢,喜歡將孩子視為自己的所有物,要掌控他們的人生,宣儀郡主能養成如此天真的性格,也多虧太後護著。
裴織裝作不知情,笑著說:“郡主若是無聊,可以來找我玩的。”
宣儀郡主很快又笑起來,“我這次會在外祖母這兒住一陣子,你有時間就過來找我玩。”
至於讓她去東宮找阿識……想到會在東宮遇到太子,宣儀郡主覺得還是算了,她願意等阿識來看她。
兩個姑娘坐在一起說話,仿佛有說不完的話似的。
都是宣儀郡主說,裴織聽著,適當地引出一個她感興趣的話題,宣儀郡主越說越高興,十分活潑,哪裡有平時麵對外人時,靦腆羞澀的模樣。
太後看了會兒,忍不住笑,對華嬤嬤道:“你看她們……早知道哀家就應該早早的將太子妃叫進宮裡,給宣儀作伴。”
外孫女有個同齡的姑娘陪著,也不至於養成這種性格。
華嬤嬤知道太後的心病,笑著說:“娘娘,現在也不遲,奴婢也覺得太子妃是個好的,郡主和她在一起,總是滿臉笑容。”
他們這位太子妃,明明年紀小,卻比同齡人要穩重。
如果隻是穩重,那也沒什麼出彩的,關鍵是,她還很有耐心,總能安靜地傾聽彆人的煩惱,適當地引導,讓人不知不覺間對她放下心房,引為知己。宣儀郡主便是如此。
太後當初隻是想給外孫女找個靠山,將兩人湊到一起,沒想到裴織做得比她想像中要好。
外麵的雪下得紛紛揚揚,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
太後留裴織在慈寧宮用午膳,也讓她多陪陪宣儀郡主。
用過午膳,太後見雪沒停,繼續留裴織在慈寧宮歇息,宣儀郡主十分高興地說:“我要和阿識一起睡。”
太後:“……行罷,就麻煩阿識了。”
裴織無所謂,就當陪閨蜜一起午睡。
這是宣儀郡主第一次和同齡的姑娘一起午睡,整個人說不出的興奮,根本沒一點睡意。她探頭看了眼守在外麵的宮人,小聲地和裴織說話。
“阿識,能認識你我真高興……”她遲疑了下,繼續道,“昨兒,我和我娘吵架,我心裡很難受,就進宮來找外祖母。”
裴織見小姑娘一副讓她快問的模樣,心裡歎氣,隻好問道:“為什麼吵起來?”
宣儀郡主抿嘴,半晌方道:“我娘不想我嫁三皇子表哥。”
裴織心裡了然,果然又是為宣儀郡主的婚事吵的,康平長公主的心思一目了然,但有自己這個太子妃在,康平長公主的打算隻能落空。
除非自己這太子妃因意外病逝之類的……
裴織不知道怎麼安慰她,母女倆吵架,旁人最好不要多嘴,省得裡外不是人。
她沒正麵說這事,轉而問:“皇祖母怎麼說?”
“外祖母自然是向著我的。”宣儀郡主高興地說,“外祖母讓我這段時間住在宮裡,不要聽我娘的……”
裴織垂眸,掩住眼裡的深思。
看來太後應該很快就會下旨賜婚,她將外孫女留在宮裡,也省得到時候康平長公主發火時,嚇到外孫女。
傾訴一番後,宣儀郡主的心情好很多,終於關心起其他。
“阿識,太子表哥對你好嗎?”她關切又擔憂地問,太子給她的印象太可怕,她很擔心阿識被太子表哥傷害。
裴織笑道:“殿下對我很好的,郡主放心罷。”
宣儀郡主仔細看她,見她臉上沒有勉強之色,暫時相信她的話。
“對了,聽說你們大婚第二日,給長輩敬茶時,安玉當眾對你不敬,是嗎?”
裴織不奇怪她會知道,估計是康平長公主告訴她的,康平長公主是太後的親女,慈寧宮定然有她的眼線,會知道這些並不奇怪。
“是有這回事。”
“安玉怎麼能這麼壞?”宣儀郡主不滿,“安玉也不喜歡我,她總是暗中使壞想讓我丟臉,幸好外祖母不會讓她做得太過份的……”
看來她也沒傻到連安玉公主私底下動的手腳都不知道。
裴織心裡明白,安玉公主再討厭宣儀郡主,也不敢做得太過份,畢竟有太後在呢。
“其實我也沒事,安玉公主事後被父皇禁足一個月,現在還沒出來呢。”裴織笑著說。
宣儀郡主笑著說了一聲該,繼續高興地拉著她說話。
直到傍晚,雪依然沒停。
秦贄冒著雪過來接裴織回東宮。
見他親自過來,太後好笑又好氣地責備道:“你這是作甚?怕哀家將你的太子妃扣在慈寧宮是不是?”
秦贄道:“皇祖母誤會孫兒了,孫兒隻是路過,順便過來接太子妃。”
太後瞠目結舌地指著他,一時間被他這番詭辯弄得無語之極。
前堂和慈寧宮可從來不順路,他這是哪門子的路過?
麵對太後的打趣,裴織垂下臉,一副小媳婦羞澀的模樣,心裡也很想給不會找借口的太子殿下翻個白眼。
“行啦行啦,你們趕緊走吧。”太後受不了年輕人黏糊的勁兒,將他們趕走,不忘叮囑一聲,“外麵下著雪呢,你們小心點,彆摔著了。”
宣儀郡主坐在太後身邊,全程安靜,不敢吭聲。
她小心翼翼地覷著太子,見他扶著裴織走出去,眉眼溫和,心裡湧起一股羨慕。
也不知道等她嫁給三皇子表哥後,他會不會如此對自己,在風雪中護著她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