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織坐在窗邊的榻上,隔著紗窗望著窗外的院落。
剛入秋,夜晚的天氣多了幾分涼爽,不再熱得人心浮氣躁,坐在窗邊吹著夜風、喝著小酒,倒也是一件愜意的事。
一盞燈籠從庭院對麵的小徑而來。
裴織坐直了身。
她伸腳過去趿住榻前的一雙軟鞋,起身迎出去。
還未到門口,夜歸的男人已經跨進門檻,見她迎出來,伸手就攬住她的肩膀,帶著她進入內室。
裴織也不問他去皇上那裡說了什麼,說道:“殿下可要歇息了?不如先去泡泡溫泉緩解疲勞。”
摘玉米棒子和挖紅薯這種事,太子和昭元帝都親自下場體驗了一回,父子倆看起來還挺高興的,就是從來沒乾過農活的人,事後得腰酸背痛。
“你陪孤。”
秦贄拉著她,一起去偏院的溫泉池子。
夜色越發的寧謐,夜空懸掛著一輪缺月,蟲鳴聲聲響起。
秦贄抱著懷裡的人,步伐穩健,一路迎著秋夜的風,回到臥室裡。他將人輕輕地放到床上,將帳幔揮落,也跟著躺下,探臂將床上的人揉進懷裡。
裴織趴在他懷裡,困盹的聲音問:“先前你和父皇說了什麼?”
秦贄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著她的背,聲音在夜色中響起,帶著彆樣的溫柔。
“阿識,孤向父皇和皇祖母要了一個恩典。”“什麼恩典?”裴織詢問道。
“孤日後不納側妃、不納妾,也不生孩子。”
裴織驚得睡意瞬間沒了,猛地坐起身,因為動作太急,差點就一腦袋撞到他的下巴,雖然他閃得快,不過仍是擦了點兒邊。
她伸手過去給他揉揉,摸到他下巴處長出的一些刺刺的胡茬,陽剛又健美。
由於昭元帝注重姿儀,他本身就是不喜留胡子的,下巴淨潔的模樣,看著不像邁入四旬的人,反倒是三十出頭,英俊又成熟。
上到朝臣命婦,下到三四歲小姑娘,但凡見過聖顏,都會心旌搖蕩,難以自持。
所以朝堂上的大臣們,除非上了五旬的老大臣,也會自動將下巴刮得乾乾淨淨,極少會有留胡須的。
這點自是非常契合裴織和溫如水的審美,一溜看過去,不是美男子就是中年美大叔,格外養眼。
作為太子,秦贄自然也重視個人姿儀,裴織很少能看到他長胡子的模樣,每天起床時,他就會自己動手整理儀容。
裴織來了興致,不由多摸幾下。
太子爺有些無奈,正如男人對女人的身體秘密好奇,女人也是一樣。
由著她玩了會兒,他握著她的手,繼續說:“你沒什麼要問孤的?”
裴織戀戀不舍地收回手,在他帶著微刺的下巴親了一口,說道:“殿下,你不納妾這點我很高興,但不生孩子……”
這點就說不通啦,怨不得他要向皇帝和太後求恩典呢。
她還真沒想到,太子殿下竟然這麼潮,還是個丁克一族。
秦贄歎了口氣,“阿識,孤自幼飽受頭疾之苦,實在舍不得咱們的孩子日後也和孤一樣受苦。”
裴織恍然,原來是擔心精神力會遺傳給孩子。
他們兩個都有精神力,生下來的孩子肯定會有精神力。在末世時,已有磚家研究過,父母雙方之中,隻要有一個是精神力者,生下來的孩子極大的概率會遺傳到精神力,精神力的遺傳就是這麼頑強。
裴織不由發散思維,難不成秦氏祖上有人有精神力,於是這麼一代代傳下來?
否則太子的精神力就算是天生的,這也太過於強大,倒像是好幾代的積累。
她這麼一恍神,就沒聽到他後來在說什麼,直到被他緊緊地摟住。
“阿識,對不起,孤不能給你一個孩子。”男人聲音含著濃濃的歉意,還有一絲幾不可查的痛苦。
也許阿識會想要個孩子,但他卻自私地剝奪她成為母親的權利。
裴織回過神,笑道:“殿下,你在說什麼呀?”
“阿識……”
看他愧疚又無措的模樣,裴織心下歎氣,很想現在就和他說精神力的事,但若是和他提這事,將會帶來一連串的問題,要她一一解釋,想著就頭疼。算了,還是解釋吧。
“殿下,你的頭疾,其實是由於精神力過於強大引起的。”
秦贄摟著她的力道微緊,“精神力?”
裴織嗯一聲,仔細地將精神力的情況和他解釋一遍,問道:“你聽懂了嗎?”
她已經儘量用他所能理解的語言解釋,就是不知道古人的腦洞夠不夠大,能不能明白。
直到很久以後,太子妃終於知道,古人的腦洞其實能開得很大,隻是因為時代所限,仍是想歪了,和她的設想歪得十萬八千裡。
秦贄用力地摟著她,一臉深沉,“孤明白了。”
果然,秦氏之子都是男狐狸精吧,才會有精神力這東西,更要飽受其苦。
太子妃定是上天派來拯救秦氏之子的。
“所以,如果咱們有孩子,孩子也會遺傳精神力,但不會像孤這樣受罪?”秦贄詢問道。
“是的。”裴織說,“隻要在孩子年幼時,引導他的精神力,就不會精神力暴-動,引發頭疾之苦!日後等我幫你梳理完紊亂的精神力,你不會再受頭疾之苦,你可以控製精神力,甚至使用精神力。”
秦贄輕輕地嗯一聲,雙眼望著拔步床的床架,不知在想什麼。
“殿下……”
裴織幽幽地喚了一聲。
秦贄低頭看她,就著滲進紗帳的燈光,能看到她臉上柔和清麗的輪廓,像淌過月光的泉水,清澈乾淨,溫柔動人。
裴織想了想,原本想繼續和他解釋自己的來曆,又覺得解釋起來實在麻煩,看這位殿下的樣子,好像也不是很想知道。
最終溫聲說:“殿下,睡吧,彆多想了。”
秦贄撫著她的麵容,聲音沙啞,“阿識,孤拿你的功勞去換恩典,你可怨孤?”
“怨你什麼?”裴織嗔道,“難不成真讓父皇封我個官當不成?太累了,我不乾。”
要是她真想乾一番事業,當初就不會選擇嫁給他,早就找個借口遠遁出京,從其他地方著手,同樣能讓大禹改變成她想要的模樣。
可那樣實在太累了。
上輩子犧牲之前,其實她的身體已經快要熬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