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有段時間,每晚在床頭循環播放一段雨中的錄音,滴答滴答的聲音圍繞,她枕著顧初旭的手臂安然入睡,有一晚他們閒談,說到躺著的婚床,說到婚房,說到茅草屋。
馮清輝最喜歡的一首詩是《茅屋為秋風所破歌》,顧初旭記性好,從“八月秋高風怒號”一口氣吟誦到“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語氣淡淡的,帶著一絲淒涼,妥妥矯揉造作的一男人,下雨天是如此的應景。
對於離婚,對於離開顧初旭,她並沒有特彆的不適應,除了在深夜,尤其是下雨的深夜,一個人躺著浮想聯翩。她一般不敢放縱自己的思緒,因為一旦想起來種種,便能徹夜失眠。
有時候,有些傷害,不是一蹴而就的,是延綿不絕的,根深蒂固於人類的記憶,壓抑的越狠,午夜夢回的時候反彈的就越厲害。
她正坐在床頭望著外麵出神,房門忽然被打開,緊接著是隱約的,沉悶的腳步聲。肯定是父親,馮清輝想也沒想,穿著睡衣,披散著長發出去,探頭卻看見兩個男人,除了父親還有顧初旭。
顧初旭看過來,主動解釋:“路上恰好碰到。”
他手上拿著收起的雨傘,滴答的水漬把門口玄關處的地毯搞的濕漉漉的。馮清輝抿了抿唇,有一瞬間的恍惚,恍惚中差點忘了他是前夫,此人甩了甩雨傘上的水漬,把地毯打的更濕,田瑞蘭女士在場的話,大概會心頭滴血,然後喊一句“小顧啊,我的地毯”。
馮清輝覺得那一定很搞笑,打住自己的想法,正視他:“謝謝啊,要不要喝茶?”後一句是客氣話,知道他也不會喝。
“時間不早了,尹特助在外麵等著。”他果然這麼講。
“哦。”馮清輝垂下眼,見他回身往外走,自覺送到門口。
挺拔削瘦的背影消失在雨中,馮清輝看見他握著傘衝她揮手,彌蒙黑夜中,開著雙閃的黑色車子過於醒目。以前異地戀的時候,馮清輝特彆討厭顧初旭開夜車過來找她,因為直到他到家,馮清輝都得提心吊膽。
又在想以前,今夜有些多愁善感,轉身就要離開,手裡捏著的手機卻忽然進來一條陌生消息——
你知道嗎,分手不久,我姨媽推遲了,當時我問他怎麼辦,他讓我再等等。雖然他沒有明說,但我從他的語氣知道,如果我真的懷孕,那就沒你什麼事了,他會立馬再跟你斷絕關係。你真的好幸運,馮清輝,就這你都能忍嗎?果然好度量。
很快又有第二條:我在東嶼市已經沒有立錐之地,最近諸事不順,我能猜出是他做的,現在比的,就是誰更下流,臨走之前,怎麼著也得讓我看你們離婚吧?
馮清輝站在原地,隻覺得滿滿的怒火瞬間填滿胸腔,一顆大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眼角瞬間漲紅濕潤,她朝著雨中聲嘶力竭喊了一句:“顧初旭!你他媽站住!”
他不明所以,回過身看她,細雨打在傘上,就像針尖落地發出的噪音。
馮清輝快速衝了出來,穿著單薄的睡衣,腳上是不能沾水的拖鞋,她穿過台階小跑到他跟前,踮腳攀住他的肩頭,狠狠咬他的肩膀,下了狠勁,一口便能見血的力道,顧初旭不明所以,悶哼一聲,扣住她的脖子趔趄了兩步。
眼前女人的長發全部淋濕,緊貼在臉上脖子上,她瞪著眼,凶神惡煞充滿戾氣,緊緊揪著他的領子:“你倆趕緊雙宿雙飛吧,你們就是一對狗男女,她要是再敢給我發消息,我就弄死她!你信不信我找人弄死她!”
顧初旭臉色有些發青,忍痛看著她癲狂的狀態,低聲詢問:“你告訴我,怎麼了?”
馮清輝手足無措,從兜裡掏出手機用力砸在他臉上,帶著哭腔,絮絮叨叨說:“她就是個變態,她是個賤人,這個世界上的女人都死絕了嗎?你去他媽的招惹這種女人!你惡心死我了,你的風流韻事現在已經嚴重影響到我的個人生活!你沒告訴她我們已經離婚了嗎!”
她很混亂,頭部昏沉,雙手捂著臉,用力抹了一把淚,低聲下氣語無倫次地瞪著眼說:“我求你了,你讓她放過我吧……彆隔段時間就來騷擾我,隔段時間就來騷擾我,我想安靜會兒,我快他媽的崩潰了……你能滾嗎?你能跟她一起滾嗎?拜托,拜托你行行善……”
顧初旭彎腰把手機撿起來,她對於數字不敏感,所以密碼一般隻有那六個,他順利解鎖,看完消息愣了許久。
馮清輝掙紮著低泣,兩人全身濕透,能擰出一盆水,她發泄完全身脫力,心中鬆快了些,緊接著眼前一黑,當即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