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是一個空的,”一頭小黑貓氣急敗壞地從一個鑲嵌於岩石上的海螺中跳出, 仰首看向正等著它的一行人:“姐姐, 我們再尋下一個, ”它就不信全都是這樣。
韓穆薇瞧了瞧橫眉怒目的小九兒, 無奈地與沐堯對視一眼:“這已經是第十七處了。”
離開了宗門駐點,他們便從海底往東行,小九兒無意中踩到一塊碎骨,頓時就找到了發橫財的路子。上古遺址現世, 無望海動蕩,無數海妖葬身海底。可妖死了, 藏身的洞府還在, 小九兒打的便是要去繼承那些海妖遺產的主意。
沐堯看著乾勁十足的小黑貓, 不禁搖了搖頭,他們在無人小島上都待了幾個月了,這海底能動的早就被那些存活下來的海妖翻了個遍,哪還會留下什麼?
“小九兒,”韓穆薇右手一招,正在尋尋覓覓的小黑貓便到了她的掌上:“姐姐給你看看, ”抬起它圓圓的小貓臉, “眉雖繁茂但卻短, 兩眼清亮有神, 天庭飽滿,財梁豐高。”
小九兒眨了眨貓眼,姐姐這是在乾什麼?
韓穆薇嘖吧著嘴:“嘖嘖嘖, 依著麵相,你就不是個撈偏門的,”揉著小貓腦袋,語重心長地說道,“九兒啊,咱們現在已經出了深海,這眼瞧著就要上岸了,你是不是該死心了?”
不能撈偏門?小九兒的兩眉慢慢地耷拉下去,完全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
瞧著已被塵微忽悠傷了的小九兒,沐堯忍不住笑出了聲,就連一旁的顏汐和金琛都傻了,給九幽翎貓看相,她怎麼不上天啊?
韓穆薇給它順了順毛,扭頭看向沐堯:“我們還是儘快上岸吧。”
這都在海底耗了近一個月了,也許是因為之前的海底動蕩,海妖受驚不小都躲起來了,他們在海底穿行了二十多天,竟隻遇著幾頭深海姣妖,還繞著他們走,再待下去已然無意義。
“好,”沐堯手指劃過東西一片:“你是準備直接入城,還是走漁村?”
“漁村,”韓穆薇沒多想,隻是想感受一番那裡濃濃的煙火氣。
塵微的選擇與他一般,沐堯手指東西方向:“離此地四千餘裡,就有一個小漁村,我去過,那裡很祥和。”
“走吧。”
……………………
“娘,”一個瞧著十分瘦弱的小姑娘,穿著一件打滿補丁的灰色大褂子,頂著一頭亂糟糟似被狗啃過的稀疏枯黃頭發,緊緊抱著懷中的東西,赤著腳飛快地跑進一個破落的院子:“優優回來了。”
“咳咳……,”正坐在院子中織著漁網的婦人,麵無血色,雙唇泛紫,見女兒回來,便放下手中的活,拿起置於一旁已被磨得十分光滑的木棍,一雙枯瘦掌心有著明顯老繭的手撐著站了起來:“怎麼總是這般急躁?”
優優見娘起身,趕緊跑進院中唯一的一間土坯屋裡放下藏在懷中的油紙包:“我來扶娘。”
婦人垂首看向女兒舉著比蘆柴棒粗不了多少的雙臂,心中疼得緊,把左手輕輕放於她平攤著的小掌上:“咱們進屋吃餅子,”也許當年她不該貪心這份骨肉親情,生下她,這樣優優就不用受這麼多罪,還一直擔心受怕。
瞧她這張怎麼曬都曬不黑的皮子,婦人是既憂心又自豪,坐到屋中用枯樹樁做成的凳子上,放下木棍,拉過女兒,輕輕拂開被糟亂臟汙的發掩住的眉眼,她的優優太漂亮了。
“娘,你是不是又想爹爹了?”小女孩抹了一把臉,她娘說她長得像爹爹,可爹已經死了,她沒見過,扒起頭發,仰著小臉:“看吧,”看她就跟見著爹爹一樣。
婦人搖了搖頭:“娘不是想你爹,”那個神仙一樣的男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不然他不會不回來尋她的,“優優,你記住無論如何咱們彆把臉全露出來。”
這個漁村雖然很淳樸,但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不乾淨的心思。相公讓她來這裡等,她就等著,可身子一天天的潰敗,她有些急了,真怕哪天自己走了,才將將滿五歲的優優也活不了。
“娘,優優知道,”小女孩又把頭發扒拉下來。
她怎麼這麼省心,婦人將女兒攬進懷中,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拉出一直被掛在其脖子上的祥雲玉牌,再次教導女兒:“優優,這個玉牌是你爹留下的,你無論如何都要保存好,若是有一日見到有著同樣玉牌的人,你就拿出來。”
“嗯,”有著一雙水靈桃花眼的小女孩重重地點了點腦袋:“優優還知道要告訴人家爹爹叫韓穆郡,我叫韓優優,”好像就這麼多了。
“對,娘的優優真聰明,”婦人又看了一眼玉牌,便將它放回女兒的衣下,拿了塊雜糧餅子,分給女兒。
她來自世俗界,本是一州府之女,對傳說中的京都韓家是仰望已久,所以在路遇一自稱仙長會耍弄仙術,又慈眉善目的老者,便迷了眼,竟不顧父母家人的反對,義無反顧地跟那老者來了修仙界尋仙途。
可是到了修仙界,老者看她的眼神就不對了,那讓她想到了被京都韓家仙人滅殺的國師府,也許是心中有了懷疑,多了幾分謹慎,她漸漸地發現了許多不妥,開始極力虛與委蛇。幸在老者帶她回宗門的路上遇了敵,而她則趁機跑了。
可修仙者豈會那麼容易被擺脫?也是她命好,遇上了在外曆練的韓穆郡,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麵,他救了她。聽了她的事之後,他沉凝了許久,便給她講了一些蒼淵修仙界的事,沒兩天就留下了一套功法和一隻儲物袋離開了。
韓穆郡離開後,她不敢在外行走,藏在東洲靠海的凡人漁村中,按著功法口訣開始修煉。引氣入體時才知自己是單水靈根資質,因為資質好,她的修為增長得極快。
而第二次見麵就狼狽得多了,她因修煉時的靈力波動引來了一個邪、魔外道,拚命殺之後,竟不慎中了寒、毒。而韓穆郡則是因曆練遇上了仇家,無意生吞了一團異火,逃至漁村。一寒一熱,他們便成了好事,而她無悔。
隻是沒想到的是很快仇人追來了,韓穆郡不得不離開,這次他走時留下了一隻儲物袋,他的身份玉牌便是於儲物袋中發現的。也就是到那時,她才知道他姓韓名穆郡。
韓穆郡離開後,她便按著他臨走時留下的話,來到了這個小漁村,可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竟有了喜。她來自世俗,在修仙界除了韓穆郡便再無其他親人,她想生下這個孩子。
天意弄人,懷胎六月,她發現自己總是會忽冷忽熱,靈力也變得越來越凝滯,生下孩子才知,一寒一熱並不能相抵相消,她體內的寒、毒還在。
這五年來她都是靠著韓穆郡的元陽在抵抗寒、毒,可近一年,封存的元陽將要耗儘,寒、毒已臨不可控,她都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
三個月前,一個老鬼途經小漁村,發現了她,說待完事後要收她為徒,那老鬼身上的氣息與當年那個老者是一模一樣,已經三個月過去了,再湊一湊,她就夠靈石請大滿叔送優優去墨岩城了。
小女孩咬著餅:“娘,優優是不是可以修煉了?”等有了修為,她便可以為娘治病,娘就不用那麼痛了。
“是,”婦人撕下一小塊餅子放進嘴裡:“等過些日子娘就教優優修煉。”不要怪她,現在優優還不能修煉,身上有靈力波動很容易會被發現。
隻有送去墨岩城,她才有可能平安長大。隻是不知優優是否有靈根?承了她爹的還好,若是襲了她,也不知韓家能不能護住她?
歐……歐……
海鳥環水捕魚,紅日之下水波粼粼,出海的漁民陸陸續續地返回,海岸邊極為熱鬨。
韓穆薇戴著帷帽和沐堯迎風立於一葉小舟之上,眺望遠處炊煙,二人紅衣隨風拂動,熠熠水光之上,煞是好看,小舟不急不慢地往岸邊漂蕩。
有在海岸邊正在理漁網的漁民瞥見,還以為是海中仙客,頓時吆喝吵鬨的村民小聲點,免得擾了仙客。
“滿大娘,”一個三尺餘高的女娃娃跑來海岸,找到了她熟識的婦人:“今天有螺子魚嗎?”
“呀,優優來了,”豐滿的婦人手腳利索地理著漁網,嘴巴努了努一旁的小木桶,小聲叮囑道:“不要大聲,這個你拿回家。”
優優取出一顆小小的靈珠遞了過去。
今天當家的收獲不少,豐滿婦人高興,便搖了搖頭:“這些都是死的不值錢,你拿回去讓你娘好好收拾煮湯喝。”
這韓家母女也可憐,男人死了,就隻剩孤兒寡母,但韓氏踏實守著,從來沒叫人說出點不好來,她從心眼裡喜歡,經常給她們送些賣不掉的雜魚,反正自家也吃不完。
優優抿了抿小嘴:“那行,大娘家要是有破了的漁網可以送去我家,我娘織的漁網是最結實的。”
“好,快回去吧。”
用力拎起地上的小木桶,優優便準備離開,隻是剛一轉身,就見著兩個身著紅色漂亮衣服的大人上了岸,立時就愣住了,兩水亮的眼睛盯著男子掛在腰間的玉牌,她放下小木桶跑了過去。
“唉唉……,”驚得滿大娘趕忙放下手裡的漁網追了上去,那些修仙的都是惹不得的,優優可是韓氏的命、根、子。
韓穆薇來到一個收獲頗豐的老漁民攤前,垂首看著那些海魚,笑問道:“老人家,這些怎麼賣?”在海裡遊蕩許久沒什麼感覺,但看到炊煙,她便動了心思。
“仙子若是喜歡,隨便拿,不用錢,”老漁民生活在海邊一輩子了,早就見慣了那些修仙人的嘴臉,今天這風向好,來了兩個客氣的。
不用錢她可不要,韓穆薇抬首望向老漢,拿出一塊下品靈石:“給我兩條三波魚,還有一把嫩海藻,再來些海螺,”他們還有六隻儲物袋的海貝。
老漢盯著那塊下品靈石,心中極為猶豫。
韓穆薇抬眉問道:“不賣嗎?”
“賣,”老漢聞言瞬間彎腰挑新鮮的大隻的拿了兩條:“這是三波魚,您看放哪?”
一旁的沐堯轉身垂首,正好望進小人兒漂亮的眸中,蹲下身子輕語問道:“你可有事?”
好漂亮的大人!優優想起娘親的叮囑,便拿出了掛在脖子上的那塊祥雲玉牌:“我……我叫韓優優,我娘說我我爹叫韓穆郡。”
“啥?”韓穆薇剛接過海藻,便被這嫩嫩的童音驚得鬆了手,忽的轉身蹲下,伸手輕輕拂開娃娃亂糟的發,仔細打量:“桃花眼、小瓊鼻,”長得還真有點像三哥,“娃娃,你剛說你爹叫什麼名字?”
“韓穆郡,”優優將自己的頭發扒拉下來:“娘說不能露臉。”
是不能露臉,這娃娃與其說是像三哥,還不如說是像六姐韓穆琦,韓穆薇咽了咽口水,望向身旁的沐堯。
探查完身份玉牌的沐堯點了點頭:“是韓穆郡的身份玉牌,”為什麼彆人家就這麼容易添個女娃娃?
三哥出宗曆練已經有近十年了,上次烏來秘境他就沒趕回來,難道是出事了?但魂牌應該無事,不然她這肯定有消息:“你娘呢?”
“我娘在家,”提到娘,優優就兩眼冒水光,極為忐忑地小聲問道:“你們能救救我娘嗎?”大力抹了一把眼淚,連帶著塗在眼角的灰都糊了。
韓穆薇嗓子眼似被灌了鉛一般,一把抱起她:“走,告訴十三姑姑,你家在哪?”沐堯撿起地上的海藻跟在後頭。
“我我,”被抱起的優優顯得很是局促,兩隻黑黑的小手團成一團,單薄的肩膀緊縮著,儘量不讓臟臟的自己貼近漂亮姑姑:“我家在南邊,”十三姑姑是爹爹的姐妹,那她是來尋她們的嗎?
韓穆薇的神識探向南方,很快就找到了一個破敗的茅草小院,立時邊和沐堯離開了海邊,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漁民。
滿大娘一拍大腿:“我就說韓氏不是普通人,瞧瞧人夫家找來了,”不怪她看不上村裡那些隻會胡吹的爺們,瞅剛那兩人的打扮就知是厲害人。
來到用土坯小院外,優優便掙紮著下地了,推開木門,興奮大叫道:“娘,優優找到姑姑了。”
“呃……,”院中的婦人癱軟在地,渾身顫抖,冷汗珠子一滴一滴地從額上滾落,聽到女兒的聲音,她怕驚著孩子,便咬著牙想要從地上爬起來。
韓穆薇感知到一絲陰寒之氣,立馬閃身跨入院中,來到婦人身邊,一把擒住她的命門,精純的靈力瞬間湧入其經脈,查探她的情況:“噝……,”看到經脈中凝滯的靈力,不禁凝眉,這是中了死氣?
收回靈力,抱起地上的婦人走向土坯茅草屋,小優優緊閉著嘴流著眼淚,不敢哭出聲,亦步亦趨地跟在韓穆薇身後。
屋子雖破敗但勝在乾淨,將婦人放於床上,韓穆薇拿出一顆明生丹塞入其口中。死氣不同於屍氣或是陰冥之氣,隻要不是自身的,一般都是可以用靈力驅除,婦人的情況明顯是發現得晚,讓死氣侵入了經脈,凝滯了靈氣。
“嗚嗚……,”小優優見韓穆薇給她娘喂丹藥,頓時忍不住了,被淚沾濕的臟汙小手小心翼翼地捏起韓穆薇裙擺的一角:“姑姑,我娘是不是要死了……嗚嗚……,”她娘最近總是不停地重複叮囑她一些話,她害怕。
“你娘不會有事,”韓穆薇抬手就是兩個清潔術,她實在是看不得這個小泥人了:“師兄,你先回避一會,我要給優優換身道袍,”正好她幼時穿的衣服都沒扔,雖然不是很好看,但至少乾淨。
優優一聽她娘沒事,便立馬止住了哭,緊緊抱著自己的小身子:“娘說不能換,”換了漂亮衣服,她被壞人抱走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