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民的事情並不複雜,但也不好辦。
陳清然這兩個大伯各自都有想法,但對上市的意見出奇一致,這些年裡以董事股東的名義,一個乾涉安民的各種業務,一個攥緊著財務部,都一副虎視眈眈的模樣。索性現在陳見國暫時消停,陳見軍又起一波,林淨寧還真有些吃不消。
當財務部主管拿著一堆報表放在林淨寧辦公室的時候,話裡有話道:“這是前些年的帳,至於這兩年的,我就有些無能為了,當時見軍董事交代過,這些賬目要是有人問起,先得通過他的允許。”
林淨寧從文件裡抬頭,隨意道:“先放這吧。”
“那我什麼時候過來拿?”
林淨低下頭繼續工作,沒有說話。
財務部主管還想具體再問,江橋這時候推開門進來,林淨寧偏頭看了這位主管一眼,淡淡道:“還有事嗎?”
對方笑著說沒事,便退了出去。
江橋開始彙報今天的情況:“老板,我早上聽到一個小道消息,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林淨寧眼神詢問。
江橋說:“就在茶水間裡,好像說是五年前陳家的內部因為董事長一職起過爭執,後來做了個口頭約定,五年換屆一次,輪流坐莊。”
林淨寧筆下一停,陷入思考。
他隱約記得幾年前爺爺似乎說過,早期的陳家開始是陳見國拿事,但企業規模越做越大,陳見民在經營謀略上更勝一籌,在公司已經占據主導,後來改由陳見民擔任。原來這些年他們分工不均,又開始舊事重提,才有了換屆一事。這麼看來陳見民的主要目的,不是阻止上市,而是不想大權旁落,卻以此為借口,實則目的是想要去家族化。
江橋:“按這個時間來算的話,老板,再過不到四個月,今年九月,就應該是陳見國上任了。”
沒有那麼簡單。
林淨寧忽然輕聲笑了:“看來我們要清閒一陣子了。”
江橋似懂非懂。
如果說這次換屆意義重大,那麼除了陳見民之外,陳見軍應該也想要爭一爭,否則也不會最近搞這些小動作,就算陳見國想重新回到董事會開展項目,陳見軍也不會讓這個機會白白失去,他們想一致上市,對抗陳見民,恐怕也隻是麵和心不和,既然如此,林淨寧又何必趟這個渾水,坐山觀虎鬥不就好了。
林淨寧吩咐江橋:“你去查查財務部的情況。”
江橋應聲,又道:“早上雅萊張總的助理打過來一個電話,說過幾天揚州有一個拍賣會,想邀請您一起過去。”
揚州那個地方。
“他會不會已經猜到了。”江橋說,“您在交流會上和他隻是簡單的幾句話,難道就認定那些照片我們寄過去的?”
林淨寧沉吟道:“張青山也不算是老糊塗。”
此刻一陣巨大的飛機轟鳴聲從落地窗外傳過來,將這場談話的聲音漸漸淹沒。林淨寧偏頭看了一眼,他不知道的是,溫渝已經離開京陽。
回西雅圖之前,溫渝去了宜城轉機。
自從年前就那麼突然離開,其實很多道彆都是匆忙的。李湘也會在閒著的時候聯係她,給她說一些學校裡的情況,比如誰的論文又發表了,誰又升到副主任了,那個誰又因為和誰的關係做了文學院的教授,總之學校就像是一個小的社會,哪裡有什麼真正的象牙塔。
她們約在學校附近的商場四樓。
李湘忙完手裡的工作終於趕了過來,手裡拎著去攏翠園打包的揚州菜,這算是上等請客了,算是慶祝溫渝找到了理想,說話還是那麼隨性:“小半年了也不知道回來看我一眼。”
溫渝趕緊道歉:“實在是太忙了。”
“有多忙啊?不就念書嗎。”
溫渝那天穿了短袖牛仔褲,被商場的冷氣吹得有些涼,嗓子不太舒服道:“念書還不忙啊,準備了兩三個月,然後三月入學,要趕的課很多,過幾天回西雅圖還有期末考試,學分很重要的好嗎?”
李湘撇撇嘴道:“比我的學生還忙。”
溫渝問:“什麼時候做的班主任?”
“上個禮拜吧,張院長親自提拔。”李湘得意道,“想想運氣真是不錯,本來是駱佳微的助理要調過來的,但是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被取消了資格。”
駱佳微。很久都沒有聽到過了。
李湘喝著可樂,繼續說著:“張院長現在可是大忙人,自從致遠投資了一棟樓,心思一直放在建樓上,明年就是宜大百年校慶,想加把勁把樓弄起來,學業上的事情都是副院長打理,我們也比較輕鬆。”
溫渝“嗯”了一聲低頭吃菜。
李湘還是和從前概念一樣八卦,最終忍不住聊到她的感情問題上來:“何師兄前段時間還問起你了。”
溫渝滿不在意道:“是嗎?”
“我就說你重新去念書了,他也沒再說什麼。”李湘試探道,“你不會心裡還想著林淨寧吧?”
溫渝眼神一頓,雙手托著臉。
李湘猶豫了一下,道:“這個人呢心思深沉,但也不能算是一個壞人,去年你離職之後,他那個助理江橋,還一直幫我看房,我以低於市場的價格買到了市中心一個還算不錯的房子,這是托你的福知道嗎溫渝,其實吧有一說一,這人還算不錯。”
溫渝鼓著臉道:“怎麼之前沒聽你說過?”
李湘縮了縮脖子:“我哪敢呀,那時候你不聲不響走了,沒過多久林淨寧離開致遠的新聞又在宜城傳的沸沸揚揚,我哪裡還敢和你說這些,總覺得挺難為情。”
溫渝很輕的哼了一聲,笑道:“你還會難為情?”
“愛信不信。”李湘又把話題扯了回去,“你現在到底什麼情況?”
溫渝假裝聽不懂:“你指什麼?”
李湘斬釘截鐵:“感情生活。”
溫渝喝了一口橙汁,看向旁邊走過去的一對正在嬉鬨的男女,又收回目光,淡淡道:“誰說女孩子就一定要談戀愛的?說什麼二三十歲結婚,那誰又能保證,二三十歲一定會遇上喜歡的人?有的人一輩子都遇不到也很正常。”
李湘似乎看出來了,也不戳破:“你遇到過嗎?”
溫渝沒有回答。
她和李湘說了一會兒話之後,趕去了機場回西雅圖。宜城的機場變化不大,還是上次她離開這的樣子,沒有什麼不同。飛機上統一放著國外的探險電影,溫渝睡了很久。
中途被後座說話的聲音吵醒。
他們在談論最新上映的電影,又從強森的《勇敢者遊戲》說到《猩球崛起》,然後聊到作家大衛·福斯特·華萊士的《旅行終點》,後來說起伍爾夫的意識流寫作。溫渝好幾次想回頭去看,他們的觀點很有意思,看來都很喜歡文學。
她看向艙外,厚重的雲鋪滿天空。
不知道什麼時候,身後放起了很輕的音樂,還是那首很多年前被張震飾演的那個當兵少年當作是披頭士的歌《Rain and Tears》,溫渝幾乎是一瞬間被拉回了侯孝賢的電影裡。那是她第一次和林淨寧上床之後,所理解的什麼叫最好的時光。不是擁有,不是靠近,隻是那個時刻,我們在一起。但是愛一個人呢?大概多久會忘記。後來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留言,怎麼說來著,電影裡不過是一個美麗的意外,就像《Rain and Tears》不是披頭士的歌,我們也不會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