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淨寧看她有些愣住,輕笑了一聲,不緊不慢道:“他們家藏品比京陽展館還有的瞧,等有時間了,帶你過去看看。”
這條街道很長很長,像走不完似的。
他們從南走到北,有時候碰見了好玩的,溫渝會多看兩眼,林淨寧總能聊勝於無地說出來一些典故,倒是讓溫渝驚訝了很久。
大概溜達了一兩小時,老嚴發來了消息。
郝長江送來了三個藏品,委托家納拍賣,並且願意讓步百分之三十的價格,用來家納的慈善拍賣,這是個好消息。應總輸了球,拿這個做麵子,對於家納倒是賺了。
老嚴又道:“我下午的高鐵先回揚州了。”
溫渝盯著手機看了半晌,隻回複了個好,然後收起手機,似乎到了此刻,她才真正意識到這幾天她都做了些什麼事情,不過一兩天的時間,她和林淨寧之間好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看向前方道:“林淨寧,我有點餓了。”
剛好左側是餐館,老板出來吆喝。
溫渝自顧自朝店裡走了進去,隨便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坐,點了幾個招牌菜,在林淨寧平靜的目光裡又要了兩瓶啤酒。
林淨寧皺了一下眉頭。
溫渝給自己倒了一大杯酒,把老嚴發來的消息和他說了,然後猶豫著開口:“今天安屏的事情多虧你了,但是林淨寧,我想了一路,好像有點太快。”
林淨寧:“哪兒快了?”
溫渝:“就是說不上來。”
林淨寧嗓音微沉:“什麼意思?”
溫渝喝了一大杯。
林淨寧沒有再問。
他的目光幽深不可測,就這麼盯著她,溫渝放下杯子,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看著酒水裡自己的臉,低著頭道:“就是說不上來。”
老板娘端著菜盤走過來:“小心點奧。”
溫渝抬起胳膊,沒有注意到,肘彎碰到了盤子,老板娘一個轉身躲閃,剛好麵向她,盤子裡的紅油全濺了出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林淨寧已經彎腰過來,抬手給她擋了一下,油水落在他的手上。
林淨寧“嘶”了一聲。
溫渝忙看過去:“燙著了嗎?”
夏天的菜都是半涼,幸好不是什麼高溫的熱菜,隻是他的手浸了紅油,油水一點一點滴落在飯桌上,溫渝的白色襯衫也有一兩個紅點。
老板娘連忙道歉,說這頓免費。
溫渝從桌上抽出紙巾給他擦手,她擦得很認真,自己的袖子碰到了桌上的油跡都沒有看到,也沒有看到林淨寧一臉無奈的表情,就算她不說,林淨寧也注意到了,這個女孩子好像有些心神不寧。
林淨寧輕聲:“想什麼呢。”
溫渝動作一頓。
林淨寧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去了洗手間清洗。他看了一眼她袖子和衣服上的油漬,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穿上,道:“先擋著點吧,回了酒店再說。”
溫渝平靜地看著他:“林淨寧。”
他微微朝左偏著頭,沒有聽到。
溫渝又叫了一聲:“林淨寧。”
他很專注地挽起衣袖,沒吭聲。
溫渝很輕地吸了一口氣,彆過臉去,打開水龍頭,洗了好幾遍手,怎麼都洗不乾淨一樣,磨蹭了好大一會兒才出去。
那頓飯自然是吃不下了。
從這條街道往出走 ,走不了多遠就是林淨寧經常住的酒店。他們的衣服都弄臟了,需要儘快回酒店,林淨寧叫了車,十來分鐘就到了。
溫渝沉默地走在後麵。
一直到房間門口,聽見門卡“叮”的一聲,好像才慢慢回過神來,她的腳已經有些走不動了,看著他推開門,倒是有過一瞬間退縮的念頭,但他回了一下頭,平靜地對她笑了一下:“進來吧。”
溫渝走了進去,門關了。
房間很大,大的有些冷清了,地麵很乾淨,乾淨的像是沒人住過。最裡麵有一間臥室,門半開著,外麵的桌子上空無一物。
林淨寧扯掉了領帶,拿在手裡,擰開了浴室的玻璃門,眼神複雜道:“好像很少見你喝酒,今天是怎麼了,要是有什麼顧慮,我們可以慢慢來,要不這樣,先洗個澡換身衣服,我讓江橋送你去機場。”
溫渝倏然抬眼。
林淨寧說完笑了笑:“過兩天我去找你。”
他偏過頭,將領帶扯了下來,扔到桌上,又掏出了煙盒,忽然想抽一根煙,摸了半天褲子才找到打火機,正要抬手,胳膊被溫渝扯住。
林淨寧抬眼。
溫渝說:“彆抽煙了。”
林淨寧的目光沉靜無聲,卻讓溫渝覺得有些壓迫感,她慢慢地咽了咽乾澀的嗓子,卻聽見他低沉道:“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隻剩下沉寂,還有呼吸。
溫渝嘴唇微動,卻說不出話來,隻覺得很快胳膊被他拽了一下,林淨寧低垂著眼,將她抵在身後的牆上,重重地吻了下來,近乎蠻橫。
他身上的味道太過熟悉,乾淨清淡。
房間裡還是一片昏暗,白色的窗簾拉了起來,林淨寧在拽她過來的時候關了燈,隻有夕陽的餘照,映著窗簾布,落在瓷磚地上,給這間房平添了一些溫暖。
溫渝的目光看的有些遙遠。
林淨寧的動作從剛才的急促已經變得慢了下來,淺嘗輒止地親了親她的脖子,右手落在她的後背上,緩緩滑下,停在溫渝的腰上。
這種感覺有多久違呢,溫渝不知道。
她的雙手微微顫抖,被迫承受著他壓下來的力度,好像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很莫名地,眼眶濕潤,兩行淚水流了下來。
林淨寧呼吸粗重,停下動作。
他抬手擦了擦她的臉頰:“哭什麼?”
溫渝搖頭。
林淨寧低眼:“弄疼你了?”
溫渝搖頭。
好像這一年多來所有的委屈和不快樂都在此刻溢了出來,她從離開到現在,從拒絕到接受,從堅定到動搖,再到現在這種衝動和彆扭的狀態,好像一切都是不確定的,時而又讓她恐慌,想要改變主意後退,可是他依然淡定地走向你,他說再試一次吧好不好,再試一次。溫渝大概就知道其實那天開始,她已經心軟了,卻隻能拚命地固執著,但你說愛一個人的時候,又怎麼總是會讓理智占了上風呢。
溫渝抬手覆上了林淨寧的右耳。
她看著他,什麼也沒有說,隻是眼淚一直從眼眶裡流出來,好像林淨寧怎麼擦都擦不乾淨,他的表情凝重而難過。
溫渝咬緊著牙:“你騙過我。”
林淨寧很輕地“嗯”了一聲。
溫渝仰脖:“我好像很容易被你騙。”
林淨寧有些悵然若失。
溫渝的手落在他的胳膊上,狠狠的擰了一下,然後低下頭咬在他的肩膀上,疼的林淨寧眉頭緊皺,吸了一口冷氣,隱忍著沒有吭聲。等溫渝慢慢把頭抬起來,他的眼睛都濕了。
林淨寧低低道:“這麼狠啊。”
溫渝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她還沒想好怎麼還嘴,林淨寧重新壓了過來。或許是因為剛才那一咬實在太重了,他的唇落下來的時候還有一些輕顫,但很快便讓她陷了進去。
夕陽慢慢落山去了,房間裡一片旖旎。
二十八層樓的酒店裡,大概隻聽得到飛機轟鳴的聲音響徹天空,有一群和平鴿飛了過去,沿著飛機的航線平行地飛了過去,還有樓下的車鳴笛的聲音,渾渾噩噩,一片嘈雜,很久以後,天黑了下來,整個世界徹底安靜了,所有的聲音裡隻剩下喘息。
時間好慢,從傍晚到深夜。
地上的衣服纏繞在一起,領帶,西裝外套,他的褲子,白色襯衫,溫渝的內衣,還有那隻草編麻雀,亂成一團堆在地上,毯子上還有一隻鞋,另外一隻鞋不知道去了哪裡,不過一會兒的工夫,給這個房間添了很多人情味和煙火氣,還有被子裡伸出來的那隻手,可以看得到胳膊上淡淡紅痕,很快又被一隻大手拽了進去。
溫渝想起很多年前去的海邊。
海水一波又一波,打了浪花滾過來,快要淹沒她的腳脖子,岸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但遠處有人放煙花,她看得見那點燃的腥火,煙花綻放在海邊上空的樣子,那是她印象裡最深刻的畫麵了。
但好像都沒有現在讓她覺得歡喜。
有一個瞬間她全身發麻,像是那天晚上獨自在海邊,海浪一次又一次撞過來,水麵蓋過她的膝蓋,背帶褲都濕透了,抬眼望去,隻有一望無際的海水,看不到儘頭。
林淨寧嗓音低啞:“想什麼呢。”
隨即低下頭去,呼吸又輕又重。
溫渝閉上眼睛,沒有說話,腦子裡還是那片海,隻是再一眼看過去的時候,水麵已經又高了,煙花還在天上,遠處的聲音跟著海水蕩了過來,潮濕而堅硬。
房間外麵像是有人走了過去。
那腳步聲是咚— 咚 —咚的。
大概是個年紀稍大的人,還在打電話,隻是一直不見打通,手機鈴聲很響,傳到了臥室裡麵,那調子依稀有些像是二十年前的老歌,溫渝小時候聽過的,她至今還記得第一句是:“我突然無言靜了下去細心把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