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甫一從會客室大門走出, 肖凜麵色便已恢複如常。那些在方才瞬間怔愣的、快要失控的情緒, 全數被完好的收斂起來。
在外人看來還是那個高不可攀, 不近人情的肖凜。
李大柱一直惴惴不安地等在門外, 溫柔漂亮的女秘書讓他去隔壁會客室坐著等候他也沒去。
他焦慮又不安地在聶雙雙和肖凜進去的那間房間附近蠢頭蠢腦地來回踱步。
這個TS集團大廈無論是建築的直聳入天的高度,還是公司裡往來人群的看他的眼神, 都給了他莫大的壓力。
聶雙雙一不在, 他就越發不自在。
他不知道那個姓肖的、與聶哥長得極為相似的男人把聶雙雙帶進會客室,與她說了些什麼, 他隻能透過會客廳大門的毛玻璃, 遠遠見到裡麵兩團影影綽綽的人影, 以及偶爾從那方傳來的,根本聽不清是什麼的說話人聲。
就在李大柱畏縮地看了眼女秘書後, 玻璃門忽然從內打開了。
肖凜麵色冰冷地從內走出。
他看都沒看李大柱一眼, 徑直走出走廊, 向外邊沉默地等待他的人群走去。
保安李大柱望了眼他充滿無言氣勢的背影, 抹了抹頭上看不見的汗, 隨後走向剛剛的會客室。
“雙雙?你和肖總談的怎麼樣啊?“
然而他定睛看去, 聶雙雙的神情卻……他形容不出, 像是生氣憤怒, 又像是還包藏著其它。
她站在門邊,雙眼盯著肖凜離去的方向, 皺眉緊緊捏著玻璃門框,整個人看起來像隻剛被激怒的小獅子。
李大柱忽然不敢問了,“雙雙, 事沒辦成就算了,我之前有兄弟介紹我去工地搬磚,還包吃住,我去聯係他哈——”
“對不起啊,大柱。”
聶雙雙收回目光,深歎口氣,忽然頹敗下來,那些被激出的鬥意在頃刻間煙消雲散。
肖凜就是這種不通情理的性格,她早該知道的。
“沒事沒事,我覺著那個肖總看起來也不是什麼好說話的人。聶哥以前對我們就凶得不得了,現在這肖總更可怕,我都不太敢和他說話……”
聶雙雙木然地盯著地上灰色的地毯,腳尖無意識地來回蹭,聲音低落地回憶著從前的事,“小七以前才不凶,明明都是你們說他壞話……”
李大柱欲言又止。他想起了從前聶小七整人時的陰狠勁。
有一年夏天,村東口的老光棍聶家破房子偷看聶雙雙洗澡,山裡頭人夏天洗澡都沒個講究,也就聶家還像模像樣搭了個棚子遮遮掩掩的,聶雙雙又長得漂亮,所以不少人都起過色心。
然後狗蛋那幫人才看聶雙雙背著他們脫了個上衣,聶小七就回來了,把他們逮個正著。
後來狗蛋就被聶小七狠狠教訓了一頓。在後山上,他幾乎是把他往死裡揍,也不知哪裡練過的身手,揍得老光棍滿臉都是血,鼻子骨斷了,一隻眼睛也不怎麼看得清東西了。
但這事見過的人都沒敢傳出去,也沒人告訴聶雙雙。
即使過了十來年,李大柱也還是沒膽子跟聶雙雙提起這事。
他總怕哪天聶哥回來了,找他算賬,而且他也是為聶哥和雙雙的感情著想——
老實巴交的人總會有一些自以為是的聰明,這種聰明很可能實際上非常愚蠢,但他們自己卻意識不到。
聶雙雙和李大柱在會客室門口還沒聊上兩句,公司一樓的行政人員就過來禮貌地清場“趕人”了。
聶雙雙帶著李大柱從北門走出,來到大廈前寬廣遼闊的廣場。
她回頭仰起脖子,遙遙望了眼浮雲間佇立的建築,外牆玻璃反射著太陽耀眼的光,好像難以企及般。
不久之前肖凜對她說過的話在這個時間飄入她腦海。
他說,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道理,向他求情也該拿出求人的姿態,拿出回報與他交換。
在這一瞬間,聶雙雙覺得他說的是對的。
她確實一無所有。什麼都麼都幫不到肖凜,什麼付出都沒有。
她沒有父母沒有背景,她認識的那些三教九流的人脈他也看不上眼,
她沒有特彆的才華智商,隻是一個見識不廣,二流學校畢業的小娛記,
她更沒有錢去準備物質方麵的禮物,以換取他的通融。
唯一對他有價值的,也許是她能討Alex歡心,招貓咪喜歡?
抑或是自己這副大概還算過得去的長相身體。
“雙雙,你說肖總和聶哥長這麼像,會不會是聶哥在城裡的雙胞胎兄弟啊?唉,肯定不是。電視裡不都那麼演的嗎,一對男女老久沒見麵,再相見了絕對要那什麼……對……天雷勾動地火!肖總一看就和你不登對……”
李大柱大概是為了緩解剛剛的緊張心情,此刻在聶雙雙耳旁嘮嘮叨叨。
聶雙雙卻像被他的話戳中的心事。
她盯著那一望看不到頭的大廈,覺得那仿佛就像是一條通向肖凜世界的長路,漫長到像走不到儘頭,踩著玻璃磚石一步步往前走,也沒法和他處在同一水平。
從前她在山村學校考了全校第一名,就以為自己了不起,到了城市才發現自己什麼都不算,厲害的人比比皆是。
全校第一的她隻能去上個城裡人口中的二流大學。
以前在村裡她是全村最漂亮的小姑娘,就以為自己好看的不行,到了更廣闊的天地才發現,電影學院裡的漂亮姑娘一茬接一茬,還更會打扮更有氣質。
她在少女時代所驕傲的美貌變得不值一提。
所以肖凜對她不屑一顧某種程度上來說也太和正常了。
肖凜這樣高傲的人,當然也不屑主動去了解——她曾經的戀人,當年的小七就是他。
那樣的人高高在上,喜歡看人卑微伏小的樣子,卻從不會對人低頭。
……
聶雙雙萬分歉意地安慰了一會李大柱請他在在一家川菜館子吃了頓晚飯,才讓他暫且走出失業陰影。
第二天上午,聶雙雙幫李大柱聯係了個懂法律的朋友幫他討要最後一個月的保安工資,據說走正規流程要走挺久,但也算有個盼頭。
中午去彆墅喂完貓咪,聶雙雙又回到中環的工作室處理工作上的事情。
工作室的工作量比起幾個月之前增大了許多,偷拍的任務最近倒沒有多少。
聶雙雙
投訴完十幾家抄襲他們的稿件,老賈坐在辦公桌後忽然來了句,“我們工作室過後再多招兩個人進來吧。”
電腦前的聶雙雙和正要出門辦事的小成齊齊扭頭朝老賈看去——
老賈這摳門貨被下降頭了?
對著他們的眼神,老賈皺眉瞥了下最,“哎招人給你們使喚你們還不樂意了?你們想想,來了新人,你們就是前輩主管、運營總監,頭銜說出去多有麵子!”
小成“嘿嘿”笑了聲,“我們豈不是太監總管,大公公……”
聶雙雙卻終於有種看得到頭的成就感——就好像有種在公司裡升職加薪的快樂期盼,就好像她做狗仔,總算也不是一條看不到希望的不歸路,總算也得到了點回報。
她掰著指頭想著這個月能夠到手的錢,又想想以後到外麵去總算有個頭銜可以吹噓,心中便如窗外天空的陽光一樣,敞亮起來。
——又或者當她再麵對肖凜的時候,心裡麵也會多一點底氣——沒有他或小七,她照樣會越活越好。
傍晚處理完事,聶雙雙接到了李大柱打來的電話。
“雙雙,謝謝你啊!我們商場經理把工資結給我了,還請我回商場繼續當保安捏!商場跟我簽了新合同!”
聶雙雙原本就已經不錯的心情變得更好,“那太好了呀。事情解決的這麼順利啊?我還以為要拖個十天半月的……”
“不是,我聽商場經理說,是肖總那邊開口發話的!哎我可喜歡商場食堂的飯了……”
“啊……”聶雙雙愣了下。
原來是肖凜。那天他的態度那麼惡劣,他居然還是幫她了。
結束了與李大柱的通話,聶雙雙握著手機,內心五味雜陳。
手機屏幕漸漸因為長時間沒有操作而變暗,變黑。
她盯著玻璃黑屏上自己的倒影發了會呆。
心裡麵沒了上一次他幫她時的輕盈快樂。
可能經過上次之後,她倒希望肖凜能夠做的絕一點,徹底不搭理她不出手。
這樣她反倒能心安理得地與他分道揚鑣……
聶雙雙放下手機,雙手掩麵長歎了口氣,很快重新收拾好自己的情緒,離開隻剩下她一人的工作室,關門,鎖門,搭電梯下樓。
出寫字樓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