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黑暗中的一星光亮照著電梯一隅。
肖凜挽了襯衫袖, 踩著電梯的金屬扶手, 仗著身高優勢輕鬆觸到了電梯的天井蓋, 正將之打開。
他身形高大, 身手卻輕快敏捷,老式的升降電梯長久無人維護, “吱啞”的金屬鏽音相互摩擦。
聶雙雙站在底下看著, 用手機給肖凜提供光源,她也沒看清他具體是怎麼動作的, 便聽到“砰”的響動伴隨著男人幾不可聞的悶哼傳下, 接著灰冷的空氣鑽進密不透風的電梯廂內。
電梯的天井蓋似乎被肖凜打開了。
有撲簌簌的塵灰從上落下, 聶雙雙退開兩步,手中手機電筒照明的小小光圈也跟著淩亂的晃了兩下。
“好好照著。”
上邊傳來肖凜有些冷寂的聲音, 在空曠的升降道上帶著些微回音。
聶雙雙擺正手電。
肖凜用力掀開壓在他左手小臂的蓋板, 推到一邊, 然後就著這不甚明亮的光線重新仰頭, 眯眼查看著電梯外狀況。
電梯廂確實如他所估計一般卡在三樓稍下方的位置, 附近韌性的鋼索鉸鏈完好無損, 還在提拉著整個電梯廂與他和聶雙雙的重量。
他用右手從褲袋摸出自己的手機, 摁亮屏幕。
液晶屏在漆黑中瞬間發出刺目的光, 沒了金屬遮擋物的屏蔽,屏幕上顯示著一兩格微弱的基站信號。
亮起手電向上再次確認了一遍繩索沒有斷裂的危險, 隨後肖凜指尖輕動,點開電話聯係人,撥出電話。
簡潔快速的交代了電梯事故, 很快肖凜收了線,隨後他俯下頭,低著目光對聶雙雙說,“已經叫了人過來,你先等著。”像是怕她會不安一般,他又添了句,“人很快就來。”
回答他的,是聶雙雙鎮定的聲線,“嗯。知道。”
肖凜自上望著聶雙雙。
她舉著手機站在他下邊幾步遠的地方,就那麼仰頭看著他的方向。
手機照明的白光幽幽的,在漆黑如盒子般的電梯內,像一團朦朧模糊的火焰,隱約地,寂靜地將她的輪廓照出。
細致的眉目在暗光裡變得縹緲影綽,她頰邊的發絲卻被她手中的光照得泛出了淺色亮彩。
升降通道的強風從天井窗口吹拂而進,她細軟的發絲被風吹起來,在黑暗中的光影裡倒映出了透明的質感。
像蜘蛛的絲。
纖細的,透明的,卻出人意料強韌的蛛絲。
“上麵情況怎麼樣?”聶雙雙在下邊問。
“還行。我再看看,你彆慌。”撫慰的話幾乎是從肖凜口中脫口而出。
“我沒有慌。而且說到底,就算要掛也是我們兩個一起掛。”聶雙雙不領情,嗓音依舊鎮靜。
“……”肖凜少見的愣了下。
他收回目光,淡淡扯了扯嘴角,“有我給你陪葬,小狗仔,你這不值一提的人生也值回票價了。”
聶雙雙說話的聲音越是平靜,她的話語便越是像一把無形的匕首,投擲進他的心臟,牢牢紮根。
他壓下受傷的左臂泛出的疼痛,將頭探出天井,仰望上方長長的鋼索吊著他們這一沉甸甸的轎廂。
有一瞬間,肖凜感到自己從高高在上的位置掉入了泥沼——被聶雙雙這個他所曾經輕視的小丫頭推入了布滿青苔滑石、針山火海的地下泥沼。
他不得不像犍陀多一樣緊緊抓住從天而降的唯一一根蛛絲,順著這根纖細而又透明的絲線,奮力從地底爬向有光的世界。
——而給予他這根看似無比脆弱的蛛絲的人,是聶雙雙。
肖凜沉默地看了會電梯外空闊的黑暗,聶雙雙站在下麵也不催。
片刻後,他低了低上身,攀著電梯內的金屬壁,從上輕巧躍下。
猛然施加的重力讓電梯又晃動了兩下,聶雙雙正在穩住自己的重心,下一刻,她卻被一隻鐵臂抱住。
“肖凜你乾什麼?!”聶雙雙抬高聲音,用力去推他。
肖凜無聲的嗅了嗅她身上清淡的奶香,隨後才順著她軟弱的力量將她鬆開。
“哦。剛剛跳下來的時候沒找準重心。”
他風輕雲淡地扯了個借口。
他隻是忽然很想抱一抱她。
僅此而已罷了。
……
等待救援的時間顯得有些漫長。
手機放在地麵,電筒燈光淡淡照著一方角落。
聶雙雙抱膝坐在電梯角落,肖凜半倚在金屬扶欄,背靠著牆,長腿斜斜支著地麵。
“聶總監,為什麼不回複我下午的短信?”肖凜把玩著兜裡的打火機,有些百無聊賴。
“沒必要。我刪了啊。”
“刪了?”
“是啊。我想刪就刪,想不回複就不回複,還用得著看肖先生的心情?”聶雙雙語氣平淡,話語內容卻一點也不客氣。
肖凜手指捏緊了金屬的打火機,“……當然不用。”他抿緊唇,在黑暗裡斜睨向她小小一團的身影,“你手背上的傷,Alex抓的?”
聶雙雙盯著地上的手機亮光,沒有說話。
空氣安靜了一會,才聽到她的聲音。
“反正Alex連幾百萬的名畫都能隨便抓,區區我一隻手又算得了什麼。”
肖凜忽然接不出話來。
他明顯感到向來習慣在博弈中處於上風的自己,正一步步被聶雙雙逼到弱勢一方。
而他在縱容自己的這種弱勢。
他輕輕吸氣,換了個話題,“你這的電梯應該很久沒人維護,”他看了看近在眼前貼滿的小廣告,“小狗仔,你該搬家了。這種破爛地方虧你也住的下去。”
聽到這話,聶雙雙抬眼瞥向肖凜,語氣裡有了諷意,“肖先生是喝仙露長大的仙子吧?不知人間疾苦。”
彆說是這種能遮風避雨有電梯的公寓,就是用磚土塑料布搭起來的漏雨泥房,她都和小七住過。
話音剛落,腳步聲在安靜的空氣裡響起,長長的影子晃動。
“我有什麼必要了解人間疾苦?”
男人的嗓音在她很近處響起,肖凜走來了她身前,高大的身軀遮住前方的大半光亮。
“倒是你,吃剩菜,住破爛,穿破爛,把自己折騰出一副落魄相,很自豪是麼?”
“......”聶雙雙不想和肖凜說話了。她和他沒有共同語言。
她挪了挪位置,彆開眼。
然而電梯裡這方寸大的地方,肖凜稍一邁步,便又堵在了她身前。
“向清言除了你的手,有沒有摸過你彆的地方?”他半蹲在她跟前,撈起她被貓咪抓傷的手。
“肖凜你彆碰我!向先生才不會像你這樣!”
聶雙雙抽手想站起來。
可是下一秒,她的後頸就被男人的大掌牢牢按住,接著炙熱的呼吸和柔軟的唇瓣貼上了她的唇。
“但是聶雙雙,你這麼不善待自己,我看了會難受。彆的男人碰你,我看了也會難受。”肖凜一口一口吮著她的嘴唇,低沉的聲音浮在唇齒間,“雙雙。”
聶雙雙愣住。
每次肖凜喊她“雙雙”,那繾綣的聲音就好像帶上了魔力,叫她心臟為之一顫。
而在她發愣的短暫的時刻,男人的舌尖已經撬開她的牙關,鑽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