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夜幕低垂, 醫院二十樓的單人病房一片靜。
聶雙雙躺在病床上, 左手吊著水。
劫後餘生, 她渾身疲憊不堪, 閉了眼又睡不著。肖凜就坐在她床畔不遠,也不知道日理萬機在看什麼文件, 偶爾翻過紙頁, 悉悉的發出微小的紙張摩擦聲。
然後她感覺他在看她。
她不清楚他是以怎樣的神情眼神在看她,也不想扭過頭去瞧他現在的樣子與他對視, 便隻能閉緊雙眼, 平躺著在床上數羊。
一隻小綿羊跨進了羊圈, 兩隻小綿羊跨進了羊圈,三隻......
“嘩啦”。
悉索的聲音又從耳旁傳來。
肖凜大概放下了文件, 從沙發上起了身, 聶雙雙聽到他踩在地毯上的腳步慢慢從沙發繞過床尾, 走向了房間門的方位。
閉著眼耳朵聽覺就靈敏過了頭, 她數著綿羊不僅沒睡著, 反而聽著肖凜那一連串動靜, 越來越有了精神。
她聽到他輕聲打開了病房門, 走去了走廊, 在給人打著電話。
“......行......確認過了?......檔案記錄......不是......”
男人的聲音斷斷續續飄到她耳朵裡。
距離離得有些遠,她沒法聽清他到底在電話裡聊了什麼, 隻有低沉磁性的嗓音隱隱約約響著。
通完電話,肖凜也沒有立即回來,走廊那邊安安靜靜的, 不知他在乾嘛。
過一會聽到打火機的金屬鋼音在空氣裡響起,大約是肖凜開始點了支煙在抽。
隨之而來的便又是寂靜。
聶雙雙終於睡不下去的張開眼,天花板被床頭燈燈光染成淡黃,在斜上方落著燈架的黑影,她就盯著那抹影子胡思亂想。
於是腦子裡便不斷浮現出不久之前她被卡在車內,肖凜抱她出來時的模樣。
她那時滿心惶恐茫然,卻深深記得他從濃煙中向她伸出雙臂,他的臉龐剛毅而無畏,是她那時最想見到的小七的樣子,他的懷抱安全而可靠,像是她等待已久又懷念已久的小七的懷抱。
小七......可是小七......
想到小七聶雙雙就想哭。
小七,小七,小七,為什麼小七要變成肖凜啊?為什麼肖凜就要是小七啊?她這輩子是不是真的見不到小七,一整個人生就要這麼過去了?
這麼想著想著聶雙雙眼睛裡就真的沒出息地掉出了淚,一滴一滴順著眼角往臉頰上落。
她抬著沒被戳吊針的右手臂給自己擦眼淚,毛衣袖子胡亂地在眼皮上紮。
她胸腔裡憋著一口怒氣,可她分辨不清是她到底在氣自己,還是在氣肖凜,抑或是在氣這不講道理的命運。
抹眼淚抹到一半,聶雙雙忽然覺察到不對勁。
病房裡好像多出了一個人。
移開手,斜著淚眼向房門進來的地方看去——
果然,肖凜長長的身影立在那邊,都不曉得他什麼時候抽完了煙進來的,也不知道他在那裡站著看了她多久。
聶雙雙有點尷尬,僵硬地放下右手,吸吸鼻子正要再度裝睡,可眼睛一掃,卻不小心對上了肖凜的目光。
他站在光線暗處,原本就眉弓高挺眼窩深邃,此時與他對視,那雙眼便越加如同一片望不見底的沉海,漆黑幽深。
他就那麼定定的,專注的,將目光定格在她臉龐,像要把她看個透徹,看到她很久遠很久遠的過去。
聶雙雙不習慣這樣的對視,不自在的把腦袋撇向另一邊。
“肖先生,你打擾到我哭鼻子了。”
聶雙雙閉著眼睛,說完還把被子蒙到了自己腦袋上。
她琢磨著肖凜大概又要說些嫌她麻煩惹事一類刺人的話,她可不想聽。
結果在黑黢黢的被窩裡等了半天,隻聽到男人的低音在頭頂響起,隔著被子,很近又很遠,“那就彆管我,想哭就繼續哭好了。”
聶雙雙睜著眼愣了愣,“......你站在這裡我就哭不出來了。”
“你當我是瘟神?”
大約是隔了層被子,聶雙雙居然覺得肖凜說話的聲音有點溫柔。她躲在被窩裡,膽大包天地應了句,“......嗯。”
反正她現在是事故被害者,是有心理創傷的病人,有點小情緒是正常的,肖凜於情於理都不能拿她怎麼樣。
然後下一秒蓋在她臉上的被子就被從外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