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三月的天, 北半球的高緯度地帶早早便沒了日照。
天空是鴉青色的, 澄澈而寂寥。
山間又起了大風, 吹得枝椏間白雪簌簌抖落, 四周圍安靜到令人恐慌,隻有風呼雪落, 以及掙紮在雪地中的聶雙雙的細碎動靜。
項鏈的掉落地點比聶雙雙想象中要遠得多得多, 空曠的雪原讓她錯以為隻在幾米遠之外,可實際, 那距離至少在幾百米外。
在這樣一個空無一人甚至連動物影子都沒有的野地, 聶雙雙已經完全無法估計出過去了多長時間, 隻感知到太陽在雪地裡落下,天幕變黑, 她的右腳被雪下的石塊絆了一跤。
然後在臉朝下再次摔倒在雪地裡的時刻, 她的左手手指碰到了埋藏在積雪中的, 一個冰冷堅硬的物件——
那條綴著粉鑽與廉價戒指的項鏈!
她顧不上冷與疼, 急急就著摔倒的姿勢把項鏈從積雪中拽出來, 用雙手確認著項鏈完好。
然後聶雙雙終於完全不受控製地哭了出來。
她翻了個身, 仰躺在雪地裡, 滾燙的熱淚澆在冰冷的麵頰, 模糊淚眼裡映出初春夜空裡偏西的獵戶座。
狠眨一下眼眨去熱淚,左手舉起, 鑽石與金屬合在一起的項墜在空中搖曳,就著天上稀薄的星光,一閃一閃發著玲瓏剔透的亮。
那個王八蛋送給她的東西, 她總算沒有弄丟……
然後聶雙雙緊抓著項鏈,撐起地麵想要起身。失敗了。
下午練習滑雪巨大的運動量早就把她的體力消耗殆儘,剛剛尋找項鏈時的搏命像是一時的回光返照——此刻,疲乏酸疼席卷全身,她重新重重跌入雪地,隻能徒勞地望著頭頂的星粒。
她想著,好累啊站不起來了自己該不會死在這裡吧?手機也丟了會不會有人來救她?肖凜一定會來救她的吧?那她先閉一下眼好不好?
然後一閉眼,便昏迷了過去。
……
聶雙雙是被一束外來的電筒光源刺醒的。
“雙雙?聶雙雙!”
恍惚間,她聽到肖凜的聲音,語調聽起來有些急。
撐起眼皮,男人焦灼的臉龐出現在那束過於刺眼的手電白光中。
溫暖乾燥的大掌覆上來,拍著冰冷沾滿霜雪的臉頰,“醒醒!聶雙雙,醒一醒!”
黑天裡待久了,聶雙雙對著強光不大適應,不舒服地閉了眼,含糊地點點頭又搖搖頭,然後唇瓣微弱地一張一合。
“什麼?”肖凜正快速檢查著她的體征,沒聽清她的話語。
“小七……我是不是,快死了……”
聶雙雙的聲音終於傳到了肖凜耳中。
肖凜眉目一凜,怒視過去 ,“說什麼瞎話?”
說著,他把她脖間已經濕冷結塊的圍巾扯下。
冷風割進肌膚,聶雙雙凍得顫了顫,緊接著脖子又是一暖,另一條乾淨溫暖的圍巾被戴上。圍巾上有清冽沉穩的雪鬆香和很淡的煙草味,很讓人心安的味道。
“小七……我好冷……好餓……”
“乖,忍一忍。”
一陣細碎的悉索,然後一粒帶著甜味的奶糖被塞到聶雙雙嘴裡。
她沉重的身軀被肖凜從雪中拉出,他問,“能站起來麼?”
聶雙雙含著糖,兩條凍得快沒有知覺的腿剛撐在雪地,便軟趴趴地向下跪。
肖凜抓起她的雙臂,在她身前稍稍蹲下,“上來。”
他背她。
有力的手掌在膝彎一托,便穩穩地背起又瘦又輕的女孩。
聶雙雙趴在肖凜背上,手裡緊緊攥著項鏈,感受著他深一腳淺一腳踩在雪地裡的步伐。
奶糖在嘴裡慢慢化開,一點一點直至完全融化在舌尖,聶雙雙在顛簸中看著肖凜的側臉,又扭過頭看遠處黑茫茫的曠野。
“肖先生……謝謝你……”她嗅嗅鼻子,神誌在糖分得到補充後,慢慢回籠。
這是肖凜第二次背她。不久之前,在岑南山裡的時候,他也是這樣,被她從山頂背下山。
歐羅巴山裡頭的風可真冷啊,還有這麼多雪。
她出生長大的山區和這兒一點都不一樣,那裡有青山有綠水,有懶洋洋的太陽,還有溫暖的風。
“肖先生,謝謝你……”
沒聽到肖凜的回應,聶雙雙又重複了一遍。
“……要真想謝我,就給我少惹麻煩。”肖凜望著前路,話音很低。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得救後的激動與愧疚後知後覺全數從胸中湧出,聶雙雙說著,喉嚨哽咽起來,“對不起,對不起……”
她再次緊了緊手中的項鏈,粉鑽與舊金屬在探路的手電光照下搖晃出明晃晃的光耀,肖凜餘光一瞥,便見到凍紅的指縫間閃光的項墜。
他的心臟瞬間沉沉一抽。像被無形的蛛網纏住,絲絲絞緊。
找到向晚的時候,向晚告訴他,聶雙雙為了去追項鏈,墜落進山穀——原來就是這條項鏈。
這個蠢貨!
然而肖凜最後隻是用力地移開目光,呼吸著夜晚冰冷的空氣,問道,“聶雙雙,你的手冷不冷?我沒帶手套,你把手放我衣服裡捂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