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大, 全國最厲害的大學!他們大湖村幾十年來出的第一位大學生就能上這種學校, 以後肯定要發大財的!
鄉民們看聶小七的眼神都跟看神仙似的,年紀大的後悔沒早點和他攀關係, 年紀輕的女孩子暗戳戳瞅著他臉紅。
人群中心的少年反應卻十分冷淡。
拿到錄取通知書,他隻漫不經心掃了兩眼,麵上既沒有驚喜, 也沒有激動, 仿佛於他而言, 被T大錄取是極為理所當然的事。
他大約十七八歲,身材勁瘦修長,即使穿著洗得褪色的老舊黑T, 耳朵上紮著一排廉價耳釘,也擋不住身上那種說不出的感覺。
——那種明顯區彆於山裡粗糙村民們的、很難一下子說明白的冷冽氣質。
大概圍觀人群有些擠到他了, 他眉宇間顯出些淡淡的不耐, 收起通知書, 然後抬頭目光在人群尋視,似乎在找著誰。
很快找到了那個剛從門口擠進來的纖細身影。
他不自覺彎了下唇角,於是漠然的臉上終於有了絲笑意, 變得生動鮮活起來。
“雙雙。”
聶小七穿過人群走向他家姑娘,食指中指夾著裝有通知書的信封,輕拍了下她腦袋。
少女唇紅齒白,頭發細軟,她睜著晶亮的眼接過信封,忍住喜悅小聲說話, “哎,我就說你一定能考上!前些天我還特意跑了八裡地專門去給你拜菩薩……”
她絮絮叨叨,聶小七忍不住揉了下她頭發,然後在人們各異的目光中,與她一同走出灰土土的傳達室。
到了外邊,少女高舉通知書眯眼看上麵的字,嘴裡繼續開心地嘮叨瑣事。一會說起以後要和聶小七考到同一個城市,一會說今天要讓她來做飯,一會又聊起家裡老母雞剛下的蛋。
聒噪了半晌,她忽然想起什麼,轉過腦袋看向少年。
“對了小七,你知道嘛,村口老王可壞了,昨天又和人嘮叨說你不正經,整天乾壞事……”
她認真盯著他的臉,清澈水靈的杏眼裡帶著些不滿,“明明你那麼聰明那麼好,怎麼可能乾壞事?切,老王肯定是眼紅,誰讓他兒子偷人被打瘸腿失蹤了……”
聶小七此時正在點煙,聞言便挑眉斜她一眼。
盛夏的太陽還是烈,陽光照在少女白皙的臉頰,讓她細嫩的皮膚沁出小小的汗珠,亮閃閃的,特彆動人。
他喉結動了動,移開視線,淡淡吸了口煙,“這次上麵估計會發下來挺多獎金。”
一開口卻是錢的事。
“?……這時候就先彆提錢了行不。”
“不提錢提什麼?繼續談老王那點破事?傻不傻。”他重新瞥向她,伸手敲敲她腦門,“這麼笨,以後除了我誰願意娶你。”
“笨什麼笨,我也是年級的第一名……”少女撇嘴躲著他的手,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又笑開來,“誒,村口老王還老說你歪心思多,以後肯定看不上我,勸我嫁給彆人呢。”
聶小七嗤笑,“嫁給彆人?想都彆想。”
青空白雲,日頭悠長,大山裡的日子和從前任何一天沒太大區分。漫山遍野都是蔥蘢林木,牛羊懶洋洋哞叫,然後夏天的熏風拂過少年少女的衣擺。
兩人走過蜿蜒崎嶇的山路,回到了半山腰的家——
一處用木頭石磚造起來的房子,房頂破爛的青瓦上罩了層塑料布,用來遮擋漏雨的地方。
聶小七在這種青山綠水卻又極度貧窮的地方已經生活了七年。
七年前的一個雨夜,他被聶家那個智力有缺陷的傻子爸從附近荒林裡撿回了家。
從此,聶家除了奶奶,傻子爸,聶家的小女兒雙雙,又多了個失去從前記憶,被起名為小七的男孩。
聶家窮得揭不開鍋,全部收入都靠傻子老爸種玉米,但遺憾的是,聶家老爸在撿到小七的半年後就去世了,奶奶也在兩年後病逝。
聶雙雙和聶小七成了孤兒,沒吃沒穿沒有錢,上不起學,用不起電,一丁點紅薯能吃大半個月。
後來,靠著善心老師的接濟,聶小七的獎學金以及他不知哪弄來的錢,生活才好轉了些。
兩人就那麼相互依賴,相互扶持著,一路走過了許多年。
……
聶小七考上T大的事驚動了全村全鎮,每天都有一茬一茬的人來聶家的破房子裡看稀奇,甚至縣裡頭的領導還專程趕來慰問請吃飯。
土屋裡擺著農家宴席,桌上菜肴粗糙不堪,聶小七對這些菜興致缺缺,聶雙雙卻吃得歡快,她生平第一次吃到這麼多好吃的。
聶小七看著聶雙雙專注吃飯的小臉,仔細挑了塊紅燒肉夾在她碗裡,然後一邊懶散敷衍領導長輩的問話,一邊摩挲著自己褲兜裡的物件。
兜裡裝著一對銀色素戒,他準備找個時間把戒指給他家姑娘套上。
這兩年聶小七漸漸能想起少許他來聶家前的記憶,支離破碎的一些畫麵。
他本就不屬於大山,終有一天要回到城市。但他對從前那個家沒多大向往,寧願永遠繼續現在這種波瀾不驚的人生。
一直等到村長家的酒席散席,回家時夜空已繁星滿綴。
到了家,聶雙雙收了玉米,然後去外麵山坡樹下把溜達的小羊趕回羊圈。
轉身時腳下沒注意,被塊石頭絆了跤,倒是沒有跌倒在地上,隻是結結實實撞進了個熟悉的胸膛。
“出息,走路都能摔。”
聶小七攬著她胳膊,把她抱了個滿懷。
聶雙雙抓著他衣襟站穩,笑嘻嘻的有恃無恐,“反正有你在,有什麼好怕。”
“乖一點。”他習慣性捏了把她的臉蛋,跟著淡笑,“不然就你這不省心的德行,遲早要讓我把你綁在身邊帶出去。”
“我本事大著呢,現在彆人都不敢欺負我……”
聶雙雙小聲說著,就見聶小七不知從哪變出兩枚銀亮的金屬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