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名字叫做血池,可實際上,這個湖泊的麵積卻並不算小。
湖水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粉紅色,波光粼粼;周圍是空曠的荒漠,寸草不生。伴著已經西下的金色陽光,有種奇異的淒涼美感。
“很漂亮。”
封大公子在湖邊看了一會兒,轉頭問寧非。
“非弟見過粉色的湖水嗎?”
寧非正蹲在湖麵觀察結晶鹽的情況,聞言本能地點頭。
他當然見過粉紅色的鹽湖。在西班牙的托雷維耶哈,那裡的鹽湖是著名的網紅打卡聖地。隻不過托雷維耶哈的湖水鹽度應該比血池更高一些,在岸邊就可以看到白色的泡沫和已經析出的結晶鹽。
但血池並沒有。
血池的岸邊隻有礁石,這麼大的水體量,在四周無遮擋的曠野中沒有乾涸,多半是有地下泉口的補充。
不過血池水入口的確帶著鹹味,不苦澀無異味,水質其實是比海水要優質很多。
再加上是粉紅色的湖水,讓寧非直接聯想到托雷維耶哈。
托雷維耶哈的湖水也是粉紅的,這個顏色是因為水體裡含有杜氏鹽藻,這種噬鹽微生物隻能在一定鹽度的水中下生存,在陽光下微微泛紅,是產鹽湖的標誌之一。
足夠濃度的鹽鹵水再加上充足日照,血池附近的荒原平坦乾燥,正午的氣溫乾熾熱,完全符合曬鹽的物理條件。
但這些話,卻不好和暮野兄講。
微生物、飽和度之類的,說了隻會給自己惹麻煩,不如含混過去來得安全。
想了想,寧非笑著說道。
“牛背山裡有個羊角窪,又苦又鹹,裡麵的河水就是這顏色的。羊角窪附近隻生長一種苦麵子樹,樹杈裡會析出白色的純堿,岸邊還會有鹽巴。”
他一指眼前波浪起伏的粉紅色湖泊,昧著良心大言不慚。
“就跟這差不多,一樣的。”
“最初是食間大嬸子們先發現樹上的苦麵可以用來做饃,後來我們過去查看了一番,發現苦麵子樹能將羊角窪浸潤到泥土裡的苦水提純析出,那些白色的苦麵子其實就是提純後的鹽鹵。”
其實羊角窪是出產鹽鹵沒錯,但水中卻沒有杜氏鹽藻,河水也不粉紅。
不過羊角窪遠在牛背山深處,地方隻有墨宗弟子才知道。就算暮野兄心血來潮想去親眼見識一下,那也沒什麼,可以推到山洪爆發地震崩塌,不怕翻車。
好在封愷不是刨根問底的人,聽到他說牛背山就有粉色河水,也隻是感慨了一下天地造化的神奇,並沒有再糾結追問。
他不關心水裡有什麼,問這個不過是想和非弟一同欣賞眼前的美景。
難得一見的粉紅色的湖水映蕩漾著夕陽的金輝,背景是一望無際的荒原和瑰麗壯美天空。天地蒼涼空闊,卻自有一套規則,人實在渺小得微不足道。
但他有幸與寧非一起見證此奇景,也是一件美事。
不過他非弟非但沒有領會到他的意圖,還認真給給他講解了一下牛背山裡的苦水河,以及他們發現鹽鹵的過程,極其冷酷並且殘
忍,把旖旎的氣氛打碎得丁點不剩。
封愷歎了口氣,心中默默苦笑一聲,目光卻滿是縱容。
罷了。
反正他們兩人就站在湖邊,非弟沒注意到,那他記得就好了。
等以後年紀大了,他還可以講給非弟聽,當做一個回憶一起回味。
至於現在,他可以隻沉浸在他關注的領域,沒關係。
寧非確實很沉迷。
整整一個下午,他圍著血池走了兩圈,還摸出小本子一一記錄下周圍的地形和土質,越看越覺得興奮。
血池位於克騰山一側廣袤的中條山穀地,克騰山高聳卻不延綿,而是形成類似三牙子山四牙子山那樣相對獨立的懸崖山體,西風從兩山之間的縫隙吹入,形成明顯的狹管效應,風力比天鐵坑還要加強許多。
這種地形造成的結果,就是從坨坨河穀另一邊吹來的西風,猛烈掃蕩血池荒原。這裡大風乾燥不適合人畜植被生存,但卻是鹽田的首選之地!
隻要在正對風口的位置建造蒸發池和結晶池,河穀西風便可以同步吹散曬鹵水時產生的水蒸氣,使鹵水在陽光直射下持續蒸發,減少鹽田下雨的幾率,加快鹽體析出。
普通的海邊鹽田要蒸發十五天,風口鹽池可以將這個時限進一步縮短。現在又是初夏,克騰山氣溫在迅速升高,正是製鹽的好時節!
“上天真是給了東胡三部一個寶藏。”
寧非由衷地感慨道。
鹽鐵暴利,尤其是在目前的技術條件下,製鹽不但是個苦差事,而且成本極高,鹽價一直居高不下。中原的鹽運到草原,不知道要花費多少牛羊皮革才能換得到,放著這麼大的一個鹽湖不開采,還要費力開船去海邊支燒鍋,真是白白糟蹋了老天爺的心意。
赫蘭一直緊跟在後,每每看到寧小先生駐足沉思,他都是一陣陣的心驚肉跳,生怕對方忽然說鹽造不了。
人生最殘酷的就是給了希望又打破,鹽要是真不能造,東胡三部都要崩。
好在寧非穩得一比,在詳細勘察了血池的地形之後,他很快確定了鹽池的修建方案。
“好的!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