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開了一天,中間加了一次油,最後慢慢駛入孟河大隊。
蘇清瑤看著眼前陌生的村子,孟河大隊變化很多,她都快認不出來了,原來的土坯房都變成青磚瓦房,唯一熟悉的便是山後麵的那片樹林。
車直接開到山腳,蘇清瑤下車後,遠遠看見山頂的小木屋,簡陋而矮小,心酸地問道:“他就住在這裡嗎?”
顧明芸抹了抹眼淚,“三哥這麼多年,一直孤零零住在這裡,清瑤姐姐,你去看看三哥吧,你不知道,他一直等著你?”
蘇清瑤點點頭,朝山上走去,一條木頭小路上,四周是漫山遍野的薔薇花,她的眼淚瞬間湧出來,當初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
蘇清瑤曾滿眼歡喜地對顧景慎說過:“我想有個家,就在山頂上蓋一個小木屋,每天早起就能聽見鳥兒叫聲,開門就能看見樹林,路上種滿薔薇花,我走在裡麵,就跟花仙子一樣……”
眼淚隨著腳步,一滴一滴砸在木頭小路上,小木屋越來越近。
蘇清瑤看著木屋的門,手微微抖了抖,她輕輕推開,沒有人,裡麵的布置跟他們曾經在一起住過的屋子一模一樣,就連她愛在床頭瓷瓶裡插一束野花都沒忘記。
她走出木屋,看見一個老道士,那個老道士驚詫看了她一眼,繼而揚了揚拂塵,“原來傳說是真的。”
蘇清瑤焦急問道:“顧景慎在哪裡?”
“他呀,馬上就要行將就木了。”老道士歎了口氣,“沒見過這麼固執的人,用自己三十歲的壽命去換一個不知真假的傳說。”
蘇清瑤震驚瞪大眼,“三十年壽命?”
“對啊,小姑娘,我沒猜錯的話,你是來自異世吧。”老道士摸著長長的胡須說道。
“是。”蘇清瑤說道。
“那就對了,死而複生是需要以血以魂為代價的,”老道士說道。
這姑娘現在死而複生了,看來這次法術成了,數次法事不光是消耗了顧景慎精血魂魄,更耗儘他的壽命。
老道長歎一口氣,他也活不長了,不過總算留給那些不爭氣的子弟們不少財產,以後保住師派門楣應該是不成問題了。
“那,那他現在?”蘇清瑤紅著眼睛問道。
“他就在那後山,”老道士指了指路,“就沒見過這麼頑固的人,人都不行了,不在床上好好躺著,非要在那裡等著。”
蘇清瑤沒等他的話說完,就朝後山跑去,跑得太快,崴了一腳,鞋也跑掉了,她不管不顧的爬起來,繼續朝後山跑去,直到看見坐在輪椅的那個身影。
她死死咬著嘴唇,眼睛模糊一片,曾經高大健壯的人,瘦骨嶙峋地坐在輪椅上,銀白的頭發隨著風舞動。
蘇清瑤慢慢走過去,蹲在輪椅跟前,“三哥,我回來。”
顧景慎的眼睛慢慢收回來,低下頭望著蘇清瑤淚眼婆娑的小臉,費力的抬起手,輕輕擦拭著她的眼角,“不哭……”
他凝視著青春年少的蘇清瑤,唇角掛著滿足的笑容,“小丫頭,你終於回來了……”
蘇清瑤握著他的手,大哭道:“我回來了,三哥,我回來了……”
“小丫頭,你還是那麼年輕,那麼漂亮……”可我又醜又老,顧景慎像是想起什麼,想要抽回滿是皺紋的手。
“不,你永遠都是我的三哥,我的三哥永遠都是最俊朗的男兒。”蘇清瑤拉住他的手。
顧景慎局促地低著頭,看著白嫩的小手搭在滿是皺紋褐斑的手上。
“你為什麼要那麼傻,我死了,你就好好活著呀,為什麼要以血魂為代價。”蘇清瑤伏在他的腿上,哭得像個孩子。
顧景慎摸了摸她的頭,慈愛地說道“我本來答應讓你過上好日子,後來我失言了,再來一次,我希望你能過得喜樂安康。”
“我過得很好,成了家,有了一對上胞胎……”蘇清瑤有些賭氣說道。
顧景慎溫柔地給撅著嘴的蘇清瑤擦了擦眼淚,看著清瑤青春嬌美的容顏,知道她過得不錯,
終究還是沒問在異世他們兩個結局,隻要他的小姑娘過得好好的,他就沒有遺憾了。
“成家生子也好,我記得你喜歡小孩子,這樣你老了也有人陪伴。”
“你怎麼不問問我跟誰結婚了?”蘇清瑤直直看著他,直到看清他眼中的慌亂和失落,這才有些心疼,顧景慎這個大傻瓜。
“我嫁給了你,我們有了一對龍鳳胎,從始至終隻有你。”蘇清瑤把顧景慎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
“你知道嗎?我根本就不是蘇建軍的親生女兒,我是京城蘇銘的女兒,”蘇清瑤想起當初顧景慎決然離開的模樣,哼哼說道:“當初你以為我娘是你姑姑,便毅然離開了,害得我傷心那麼多年。”她凶巴巴質問。
顧景慎不自然地挪了挪腿,當初離開,身世隻是其中一個原因,更因為他的腿,因為拖得時間久了,隻能截肢,後半輩子他隻能在輪椅上渡過,可是後來隨著歲月流逝,他愈發放不下,人總是在青春年少,無畏無知的時候,弄丟最珍貴的東西。
“都是你……我整整難過的十幾年…”
“我錯了,都是我的錯……”
他早就後悔了,回國後,在地震廢墟裡看到清瑤那一刻,他連反悔的機會都沒有了。
“哼,當然是你錯了,要不就不會錯過那麼多年。”蘇清瑤憤憤說道。
“瑤瑤,你說說那個世界生活吧。”顧景慎滿眼寵溺望著她。
蘇清瑤對上顧景慎期待的雙眼,驀然心就軟了,她伏在他的腿上,“在那個世界我們生得一對雙胞胎,兩個孩子的名字都是顧爺爺取得,大寶叫顧翰,二寶叫顧雪。
在那個世界裡顧爺爺和施奶奶都身體康健,活的好好的,我的爹娘妹妹也都沒出意外,我們一家子人都好好的,我們都搬到京市,院子住的很近,經常串門,一起涮鍋子。”
“大寶顧翰隨了你,少年老成,小小年紀就整天木著臉,你最喜歡二寶顧雪,把那小丫頭寵的無法無天,跟著小霸王似的……”蘇清瑤絮絮叨叨說著。
直到感覺伏在臉上的手,慢慢垂落下去,蘇清瑤眼淚瘋狂的湧出,繼續抽噎著說:“大寶顧翰天生聰明,上學時數學特彆好,才八歲已經把小學課程全學會了……顧雪成績差,還愛偷懶,每次考得差了,向你一撒嬌,你就心軟了……嗚嗚嗚……”
蘇清瑤再也說不下去了,她趴在顧景慎的膝蓋上,痛哭起來。
她不知道,她重來一次的機會是顧景慎用所有的一切換來的,她在那裡幸福的生活,而顧景慎一人在這山上孤零零的,他才五十多歲,而衰弱如同八十多歲……
蘇清瑤哭得渾渾噩噩,直到最後暈倒在顧景慎身上。
顧景慎半夜醒來,看見清瑤滿眼淚水抱著他的胳膊,哭得不能自已。
他以為清瑤做惡夢了,輕輕撫了撫她的後背,“小丫頭,醒醒……”
蘇清瑤覺得昏昏沉沉中,有人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聲音溫柔,她慢慢睜開眼睛,看著眼前俊朗的麵容,哽咽說道:“三哥,你為什麼那麼傻,為什麼要用神魂壽命去換我重生。”
顧景慎脊背僵了僵,她知道了?
他輕輕抱著抽泣地不能自已的小姑娘,“沒事了,都過去了。”若是讓他在選擇一次,他還會那樣做。
蘇清瑤緊抱著他,他稍微一動,就抽著鼻子,“三哥,彆走……”嬌嬌弱弱,讓人看了心疼。
顧景慎輕輕拍著她的肩膀,溫柔哄她睡覺,日上三竿,蘇清瑤還賴在顧景慎懷裡不想起來。
可是天不遂人願,外麵傳來咚咚咚敲門聲。
“媽媽怎麼還在睡懶覺呀,咱們早飯都沒吃,肚子好餓呀。”顧雪嘟著嘴,今天沒有媽媽給她梳辮子,哥哥梳的辮子亂糟糟的,一點兒也不好看。
顧翰看了看她,“走,哥哥帶你去吃好的。”
顧雪可不是好忽悠的,“去吃什麼好的呀?”
顧翰說道,“就在咱們街上,開了一家賣烤羊肉串的,走,哥哥帶你去吃。”
“哥哥,你有錢嗎?”顧雪質疑道。
顧翰說道:“錢的事情你放心,跟我走吧。”
他領著妹妹出了門,過了一會兒,蘇清瑤醒了。
她睜開眼,看著顧景慎,心裡軟軟的,“三哥……疼不疼……”
每次做法以血以魂燃燒為代價,嘗試讓她重生,肯定很疼。
顧景慎親了親她的額頭,“不疼……”什麼痛都比不上失去你的撕心裂肺。
蘇清瑤摸了摸他,“三哥中午我給你做最愛吃的紅燒魚。”
等午飯做好後,兩個寶寶也吃完羊肉串回來。
這時,他們看見桌子上滿滿當當的菜,散發著誘人的香味,頓時覺得又餓了。
兩人自覺地洗了手,乖乖地坐在桌子旁。平時蘇清瑤對他們要求並不不嚴格,但吃飯必須等家人坐全,才能動筷子。
顧景慎看著一桌子都是自己愛吃的菜,眸底深處含著一絲溫柔,他笑了笑,紅燒魚的魚刺分開,魚肉放進蘇清瑤的碗裡。
蘇清瑤看著碗裡的魚肉,指尖顫了顫。
顧景慎向來如此,吃魚的時候,耐心幫她把魚刺去掉,吃蝦的時候,事前替她剝了皮……
這些點點滴滴的平凡小事她都忽視了……
越深沉的愛,越見於容易忽略的細微,這個道理直到她在山頂上見到行將就木的三哥時才醒悟,幸好還不晚。
蘇清瑤轉過頭,凝視著顧景慎漆黑的眼眸,淡淡一笑。
笑著笑著,眼睛不禁濕潤了,星轉鬥移,何其有幸,再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