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世上隻剩下一個白衣無腳鬼,跟一個黑臉謝摘星,非要蕭夕禾選一個的話,那一刻鐘之前她選謝摘星,一刻鐘之後會選無腳鬼。
對上謝摘星的視線後,蕭夕禾立刻站直了:“抱歉魔尊,是弟子失態了,弟子先行告退。”
說罷,扭頭就走。
“蕭夕禾。”
身後傳來不陰不陽的聲音,蕭夕禾隻當沒聽見,繼續往前走。
“蕭夕禾。”
謝摘星又叫了一遍,蕭夕禾繼續耳聾,然而下一步邁出去的瞬間,自己又回到了他麵前。
……修仙真是不講基本法,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她開始不喜歡這個世界了!蕭夕禾內心悲憤,麵上卻平靜地流露出一絲不解:“魔尊?”
謝摘星盯著她看了許久,突然勾起唇角,隻是笑意不達眼底:“跑這麼快,是被鞭炮嚇到了?”
“……我聽不懂您在說什麼,什麼鞭炮?”蕭夕禾一臉無辜。
“你來禦劍宗做什麼,找彆的男人?”謝摘星眼底殺意彌漫,“蕭夕禾,你真是長本事了……”
“……魔尊大人你冷靜點,我叫阿肆,不是什麼蕭夕禾,”蕭夕禾都快打哆嗦了,還在堅強地演戲,“您真的真的認錯人了。”
謝摘星長眸微眯,盯著她看了許久後緩緩開口:“是嗎?那不如驗證一下。”
蕭夕禾心裡咯噔一下:“你想怎麼驗證?”
“你不知道?”謝摘星反問。
蕭夕禾笑不出來了:“你、你不能硬闖我識海,我師父對你父親有恩,你不能傷……”
話沒說完,謝摘星已經抬手,她嚇得一縮,皺著臉閉上了眼睛。
……嗯?不疼?她猶豫著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就看到謝摘星麵無表情地站在她麵前。
“咳……魔尊大人,若沒有彆的事,我就先走了。”蕭夕禾說完扭頭就走。
“你身上的蠱毒,應該不足兩個月了。”
身後傳來謝摘星涼涼的聲音,蕭夕禾隻能被迫回頭:“您在跟我說話?”
“殘毒不多,不足以立刻斃命,”謝摘星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一旦毒發,便是長達十日的折磨,你會看著你的手腳一點點被蠱毒融化,腸穿肚爛,最終化為一具枯骨。”
蕭夕禾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卻還在強作鎮定:“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可以找趙少卿解毒,”謝摘星提起趙少卿,眼底是濃鬱的嘲弄與殺意,“如果你敢的話。”
蕭夕禾:“……”你都這麼說了,我還怎麼敢!
“蕭夕禾,我等著你來求我。”謝摘星陰森森說完,下一瞬便消失了。
空曠的路上隻剩下蕭夕禾一個人,她眨了眨眼,突然反應過來——
大哥你彆走啊啊啊啊,你走了我怎麼辦啊啊啊啊!
“小師妹……”
“啊!!!”
蕭夕禾驚恐回頭,把來人也嚇得‘啊’了一聲。
兩人驚恐對視,三秒之後蕭夕禾猛地鬆一口氣,嗚咽著撲過去:“二師姐!”
“怎麼了怎麼了?”柳安安不解抱住她。
“我看見鬼了啊!”
柳安安一愣,趕緊帶著她回屋,路上遇到幾個禦劍宗弟子,便請他們跟著一起回去,拿了剩下的湯藥給趙少卿送去。
待禦劍宗弟子們一離開,柳安安把門窗都關好了,這才扭頭問蕭夕禾怎麼回事。
蕭夕禾吸了一下鼻子,跑到床上裹好被子,這才看向柳安安:“一起嗎?”
“不用,你說吧。”柳安安直樂。
蕭夕禾無言片刻,將剛才的事說了。
隨著她娓娓道來,柳安安臉上的笑逐漸淡去,當聽到蕭夕禾被沒腳的鬼影追時,默默跑到床上披好了被子。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許久,蕭夕禾才艱難開口:“二師姐,你也怕啊?”她還以為隻有她這個異世界來的人才會這麼大驚小怪。
“……鬼啊,怎麼可能不怕,”柳安安打了個哆嗦,“我長這麼大都沒見過。”
蕭夕禾咽了下口水:“你說禦劍宗怎麼會有鬼。”
“那誰知道,說不定是幽冥界跑出來的,”柳安安裹著被子躺下,“明日跟趙宗主說一聲吧,他應該能解決。”
蕭夕禾默默點了點頭。
房間裡陷入短暫的安靜,片刻之後,蕭夕禾重新開口:“咱倆今晚睡一張床吧。”
“……嗯。”
蕭夕禾得了允許,立刻去找師姐了,柳安安給她騰出位置,她仍不滿足,還要跟師姐蓋同一床被子。
“你怎麼像個孩子一樣。”柳安安失笑,卻還是抱住了她。
蕭夕禾長鬆一口氣,心裡總算安定了些。
雖然修者不需要睡覺,但兩人在藥神穀時,已經習慣了按時吃飯按時睡覺的作息,這會兒終於躺下,雖然依然後背發涼,但還是很快睡著了,隻是睡得不太踏實,連偶爾腳不小心伸出被子都能驚醒。
湊湊合合過了一整夜,當遠方傳來雄雞打鳴的聲響,兩人同時坐了起來,一臉疲憊地看著對方。
“還不如不睡。”柳安安歎氣。
蕭夕禾表示認同,然後看向窗外。
天剛蒙蒙亮,院子裡還昏暗一片,但已經驅散了黑夜帶來的恐懼。
既然已經醒了,兩人乾脆起床熬藥。
趙少卿的身子虛弱,承受不住太多補藥,兩人便將先前開的藥方,再去掉一半才開始熬煮。為了節省時間,蕭夕禾將大塊的藥材一點一點切碎了放進藥罐,柳安安則蹲在地上盯著灶火。
兩人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不知不覺日頭出來了,光影在院中移動,周圍的一切終於變得明亮。
“烤個紅薯吃吧。”柳安安提議。
蕭夕禾答應一聲,剛從乾坤袋裡掏出紅薯,眼前突然一陣發黑。
“小師妹!”
耳邊傳來柳安安的驚呼,蕭夕禾嘴唇動了動,許久才勉強睜開眼,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跌坐在地,腳邊正是自己剛拿出的紅薯。
“小師妹,你怎麼了?”柳安安一邊著急詢問,一邊往她天靈蓋注入靈力。
蕭夕禾隻覺一陣涼意襲入識海,片刻之後就徹底清醒了。
“……應該是蠱毒發作了。”她蹙眉回答。
柳安安拈出一點靈力在她周身遊走,結束後麵色凝重:“毒入骨髓,無藥可醫。”
蕭夕禾笑笑:“陰陽合歡蠱本就無藥可醫,隻有與相反體質的人合修一條路可走。”否則她早就向師父求助了。
“究竟是何人這麼惡毒,竟然對你下這種蠱毒。”柳安安氣惱。
蕭夕禾想起那個男配的人設,不由得扯了一下唇角:“一個瘋子而已。”
“若將來我見了他,定要為你出氣!”柳安安越想越氣。
蕭夕禾安慰地摸摸她的腦袋:“謝謝二師姐。”
柳安安又一次看向她,眼底滿是心疼:“你平日是不是經常不舒服?”
“那倒沒有,蠱毒不發作的時候,是沒感覺的,即便如今發作,也隻是短暫昏厥,暫時還沒有彆的後遺症,”提起蠱毒蕭夕禾就想歎氣,“我隻差兩次修煉,就能徹底清除餘毒了,本以為這種情況下,至少能堅持個十來年才發作,誰知竟然一年多就複發了。”
“沒事沒事,我們儘早治好少宗主,將他的身子調養到最佳狀態,這樣你就可以解毒了。”柳安安忙安慰。
蕭夕禾扯了一下唇角,驀地想起昨日謝摘星的威脅。
她又是一聲歎息:“看看藥,估計快好了。”
柳安安被她一提醒,連忙跑過去盯著湯藥,兩人又等了片刻,直到湯藥呈現幽深的黑色,才盛了藥出門。
兩人沿著唯一的一條小路往前走,走到昨天見鬼的地方時,蕭夕禾遲疑開口:“這裡……”
“噓!”柳安安及時製止,拉著她快步穿過小路,一直走到陽光充足的地方才道,“那邊全是陰涼地,誰知道它還在不在,萬一聽到我們提它,盯上我們了怎麼辦?”
“……二師姐說得對。”蕭夕禾心有餘悸。
柳安安輕呼一口氣:“等一下我們問問禦劍宗的弟子吧,看有沒有第二條路,我可不想再走那條小路。”
蕭夕禾表示認同。
兩人繼續往前走,經過仙氣飄飄的院子時,蕭夕禾眼底閃過一絲好奇:“今天沒有弟子練早功嗎?”
“也許是休沐?”柳安安也跟著疑惑。
蕭夕禾覺得有道理,於是繼續往前走。
很快,兩人就到了趙少卿房門前,剛要抬手敲門,房門就從裡麵打開了。
“我就知道是你們。”阿雨沒好氣地看著二人。
柳安安端著藥要進屋,阿雨抓著門板不放:“給我好了,你們回去吧。”
“你打發下人呢?”柳安安不悅,“我們要進去為少宗主診脈。”
“用不著你們,他現在好多了。”阿雨倨傲拒絕。
柳安安也不與她廢話,直接對著屋裡高喊:“少宗主,我來為你診脈……”
“你乾什麼!”阿雨氣急敗壞。
柳安安冷笑一聲,屋裡很快傳來趙少卿溫和的聲音:“請進。”
柳安安勝利地看了阿雨一眼,當即拉著蕭夕禾一起進屋了。阿雨臉都黑了,卻還是跟著進了屋,結果沒等站穩,柳安安便開口了:“少宗主,麻煩您讓不相乾的人先離開,不要打擾我的診治。”
“你什麼意思?”阿雨瞪眼。
趙少卿無奈地看向她:“阿雨。”
“你!”阿雨氣惱,直接甩袖離開。
她一走,趙少卿才看向柳安安:“阿雨在山中待了太久,偶爾會不懂事,還望柳道友不要與她一般見識。”
“少宗主想多了,她懂不懂事與我無關,但不信任大夫、不遵醫囑還處處阻撓,我也很難對她客氣。”柳安安說著,凝神靜氣查探他的身體狀況。
趙少卿識趣不再說話,一抬眸與蕭夕禾對視後,露出一個和煦的微笑,泛紅的眼角微微下垂,透著幾分無害。
……啊,真好看。蕭夕禾發自內心地欣賞三秒,也對他笑了笑。
“咦?”柳安安突然開口。
趙少卿重新看向她:“怎麼了?”
“脈象略微好了些,”柳安安眉眼舒展,“體內也沒有淤血了。”
“我昨晚喝過湯藥後,的確舒服許多。”趙少卿開口。
柳安安露出進了房間後第一個笑容:“看來湯藥是有用的,少宗主定要按時服用,再吃個兩三天就可以斷藥了。”
“知道了,多謝兩位道友。”趙少卿客氣開口。
蕭夕禾順勢將藥遞過去:“少宗主,請吧。”
趙少卿接過藥,想到什麼又看向蕭夕禾,想說什麼,又有些猶豫。
蕭夕禾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唇角微微揚起:“少宗主想要梅子?”
“可以嗎?”趙少卿有點不好意思,蒼白的臉上浮現一點薄紅。
“自然可以。”蕭夕禾說著,從乾坤袋中掏出一顆梅子給他。
趙少卿道謝接過,剛剛離開的阿雨又一次跑進來了:“結束了嗎?”
“結束了。”趙少卿回答。
阿雨板著臉到床邊坐下:“既然結束了,那我可以留下了吧?”
趙少卿眼底閃過一絲無奈,隻好答應了。
阿雨高興了,第一件事就是挑釁旁邊的兩人:“你們還不走?”
柳安安翻了個白眼,拉著蕭夕禾離開了。
“這個阿雨真夠討厭的,果然妖族就是不行。”回去的路上,柳安安還在地圖炮。
蕭夕禾失笑:“她應該代表不了整個妖族。”
“你不懂,妖族大部分都這樣,一個個病了之後寧願自己胡亂啃草藥,也不願意聽大夫的,我爹每次遇到妖族的病患,都能氣個半死,”柳安安搖搖頭,經過禦劍宗弟子平時練功的地方時,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對了,咱們找人問問路吧,彆走那條小路了。”
蕭夕禾點了點頭,便與她四處找人。
然而奇怪的是,接下來一路兩人連個人影都沒見著。
“……奇怪,怎麼一個人也沒有。”柳安安皺眉。
蕭夕禾抿了抿唇:“咱們剛才來的路上,好像也沒遇見人。”
“都去哪了?”柳安安和蕭夕禾對視一眼,乾脆繼續往前走。
兩人走了好長一段路,就在心裡越來越不安時,突然聽到一陣輕微的抽泣。兩人對視一眼,朝著禦劍宗正廳去了,沒走多久便看到前方烏央央圍了一群人,幾乎是禦劍宗全部的弟子。
看出他們麵色凝重,蕭夕禾忍不住上前,拍了拍一個還算眼熟的弟子:“發生何事了?”
弟子回頭,認出她後眼底閃過一絲悲痛:“謝摘星昨晚殺了我們三個師弟。”
蕭夕禾一愣,下意識反駁:“怎麼會呢?”
說完,意識到自己接話過於快了,頓了頓後遲疑補充,“他好端端的殺人乾什麼?會不會是誤會了?”
“不可能是誤會,即便不是他殺的,也是他帶來那些魔人殺的。”弟子篤定。
另一人立刻道:“沒錯!肯定是他們殺的,我禦劍宗多年來相安無事,怎麼他們一來就有人遇害?”
“謝摘星就是個魔頭,還我師兄命來!”一個女弟子哽咽一聲便要往正廳衝,卻被其他弟子給攔住了。
“你冷靜一點,宗主定會幫我們討回公道。”
“沒錯,相信師尊,師尊一定會為師弟們報仇的!”
眾人聚在正廳前的大院中相互安慰,絲毫不在乎頭頂的烈日炎炎。
蕭夕禾看著眾人議論紛紛,言語間皆不掩飾對謝摘星的恨意,心裡突然有點不舒服。她跟魔尊也算朝夕相處過幾年,雖然魔尊瘋起來挺瘋的,但也不是對誰發瘋,至少不會針對這種普通弟子,否則當初也不會任由昆侖派那些外門弟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蹦躂這麼久。
不是脾氣好,純粹是不屑,他看這種實力弱的人,就像正常人看螻蟻一般,誰又會跟螻蟻計較呢?
要真是謝摘星殺了這幾人,也肯定是這幾人先惹惱了他。
然而這種話是不能說的,尤其是在群情激奮的情況下。蕭夕禾猶豫一瞬,還是抬頭看向了正廳的方向。
“你要乾嘛?”柳安安敏銳察覺她的意圖。
蕭夕禾歎了聲氣:“我去看看。”
“不行,你現在最好與他少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