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泛起魚肚白,新的一天開始了。
“蕭道友,喝水。”一隻寬厚的手伸到蕭夕禾麵前。
蕭夕禾抬頭,對上鐘晨的視線後勉強笑笑,也沒有推脫:“謝謝。”
鐘晨在她旁邊坐下,看到她脖子上的紅痕後欲言又止,半天憋出一句:“蕭道友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鐘道友不必愧疚,你送我晉級本是好意,誰也不成想會出這種事,更何況你之前還救了我。”蕭夕禾淺笑。
幾個時辰前,她拖著刀往幽深處逃,結果跑到一半跌倒在地,險些被一個埋伏的魔族砍殺,是鐘晨及時出現,她才僥幸活了下來。
而此刻,兩人躲在同一個小土坑裡休養生息。
蕭夕禾雖然不怪罪自己,可鐘晨還是愧怍:“總之是我自以為是,才害你淪落到如此境地,若蕭道友信得過我,之後我們便結伴同行吧,我定會拚死保護道友安全。”
“即便你不說,我也是要跟著你的。”這麼危險的地方,自然要抱緊男主大腿。
鐘晨見她沒有推脫,頓時鬆了口氣:“多謝道友。”
“謝什麼謝,大家以後就是自己人了。”蕭夕禾平複心情之後,便立刻套近乎。
鐘晨聞言笑笑,依然是周正實在的樣子:“那今後還請蕭道友多多指教。”
蕭夕禾揚唇:“一切好說。”
兩人說著話,又聊起正事。
“我來之前,曾在一位前輩那裡聽過不少試煉大會的事,對這裡的關卡還算了解,據我所知從第一屆到現在,從未有過這種情況,”鐘晨眉頭緊蹙,“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蕭夕禾眼眸微動,靜了片刻後緩緩開口:“我懷疑與汪烈有關。”
“誰?”
“汪烈。”
鐘晨:“……他是?”
蕭夕禾:“……”看吧!根本不是她一個人不知道!
蕭夕禾無言片刻,隱去自己是鹿蜀血脈的事,將夢中之事完完整整說了一遍。
當聽到那人以古幽的身體出現時,鐘晨目露不解:“可我是最初選快結束的那一刻才晉級,之前並未見過古幽的身影。”
蕭夕禾頓了頓:“難道他能直接進來?”
兩人對視一眼,隱隱覺得不安。
許久,蕭夕禾歎了聲氣:“反正不管怎樣,我都懷疑如今所有人遭此一難,全是因為我。”
“你也不必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試煉大會所用空間秘境,其實是由上古大陣煉成,那人再厲害,也未必能改動陣法……”
說完,鐘晨想到那人或許能直接進來的事,靜了靜後補充,“就算他能做到此事,如你所說他連現實中見你都不敢,說明已經虛弱到一定程度,即便今日沒有你,他也是要下手的。”
能參加試煉大會的修者,大多都是資質好、有靈氣還年輕的修者,他們本身就是行走的靈力罐,沒有什麼比直接吸乾他們更快的修煉方式。
蕭夕禾聽了鐘晨的分析,心裡好受了些,接著突然想到什麼,原本的三分猜測變成了九分:“隻怕此事確實是他搞的鬼。”
說罷,將屍體被草木‘吃’掉的事告訴了他。
鐘晨這一路也殺了幾個人,自然也見過這種場景,聞言表情逐漸嚴肅:“你懷疑那些草木是他的化身?”
“未必是化身,但肯定與他有關。”蕭夕禾回答。
鐘晨深吸一口氣:“若真是如此,隻怕他在虛弱時尚能改變大陣,等吸收足夠多的靈力變得強大,隻怕很快就能親自來找你。”
蕭夕禾心下頓時惡寒:“那現在該怎麼辦?”
“不能再自相殘殺了,”鐘晨蹙眉,“死的人越多,他吸收的靈力越多,力量就越強,到時候不僅是我們這些人,恐怕連天下蒼生都有危險。”
一個能自由進出、改動上古陣法,還沒有道德底線的大能,於世間而言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蕭夕禾聽明白他的意思,一時間坐不住了:“那咱們現在光躲著也不是辦法,不如出去勸說其他修者?”
眼下的情況就是,每死一個人,汪烈的力量可能就會強上一分,再不阻止晉級者們自相殘殺,那麼不斷強大的汪烈早晚會舞到她麵前,到時候不僅她要倒黴,其餘晉級者估計也好不到哪去。
“也隻能如此了。”鐘晨擰眉道。
兩人對視一眼,打定主意便一同出發了。
或許是他們運氣好,剛離開小土坑不久,兩人便迎麵遇上了蜀山派的人。
經過十幾個時辰,蜀山派已經聚集了不少弟子,一群人組成鐵桶一般的陣法,一邊防守一邊四下巡視。
蕭夕禾二人出現時,蜀山派弟子們齊刷刷抽出本命劍,動作整齊劃一地指向他們,即便是黑夜也無法遮掩其劍刃的鋒芒。
鐘晨忙道:“各位道友,我們有話想跟你們說。”
“……是關於關卡的事!”蕭夕禾接著補充,“相信你們也發現不對勁了吧,你們難道不想知道,為何印記能控製人的生死?”
她這句話有夠標題黨,蜀山弟子聞言頓時麵麵相覷,顯然生出幾分好奇。而帶頭的師兄眉頭緊皺,似乎在判斷眼下的情況是否有詐。
蕭夕禾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趁他們遲疑期間,飛速將汪烈的事都說了,最後總結一句:“總之現在最好是所有人團結一心,先將幕後凶手找出來消滅掉,否則這麼內鬥下去,等到他越來越強大,你我即便成了這一關的勝者,也未必能活命。”
“真的假的?我怎麼聽著這麼唬人?”蜀山弟子忍不住小聲問。
旁邊的弟子猶豫一下,道:“聽著像是真的,師兄先前不還為我們檢查過,確定印記控製了心臟嗎?”
“有道理……”
蜀山派帶隊的師兄無視身後的竊竊私語,思索片刻後開口:“你們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蕭夕禾聽出他聲音的軟化,頓時眼前一亮。
師兄聞言收劍:“究竟是怎麼回事,你過來細說一番。”
蕭夕禾沒有拒絕,當即走上前去,然而在即將靠近法陣時,師兄突然眼神一凜,抽出長劍朝她刺去。
“小心!”鐘晨飛奔上前,猛地將蕭夕禾往後一拉,劍尖堪堪劃過蕭夕禾袖子,劃出一道偌大的口子。
“妖言惑眾,殺!”師兄怒喝一聲,其餘弟子立刻擺陣,徑直朝二人殺去。
蕭夕禾迅速站穩,與鐘晨背靠背應對蜀山弟子們的絞殺。
相比訓練有素的蜀山劍陣,蕭夕禾兩人勢單力薄,很快就落於下風。兩人也不戀戰,對視一眼後找個機會便從劍陣中衝了出去,頭也不回地逃了。
一直跑了將近半個時辰,跑到了不知什麼地方的深山老林裡,兩人才敢停下來。
“啊……”蕭夕禾撲通跪在地上,雙手撐著地麵大口喘息。
鐘晨也好不到哪去,麵色難看地扶著樹平複呼吸。
許久,兩人對視一眼,各自歎了聲氣。
“……我們無憑無據,他們不信也是正常。”鐘晨實事求是。
蕭夕禾皺眉:“事實就擺在眼前,為何不信?”
鐘晨又是一聲歎息。
兩人出師未捷,士氣多少有些低落,但很快就重新旗鼓,繼續走上遊說的道路。
半個時辰後,兩人遇到了正在休息的締音閣眾人。
當兩人貿然出現,眾人當即警惕起身,蕭夕禾卻笑著對最前頭的女子招手:“陳道友,是我!你還記得我嗎?”
陳瑩瑩愣了愣,看清她是誰後,下意識看向了她身後的人。
距離上次識綠山秘境之後,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顯然同時想起了那塊姻緣石,一時間都有些局促。
蕭夕禾沒有錯過兩人的對視,腦海裡莫名出現三個字——
磕到了。
不過眼下不是磕CP的時候,蕭夕禾輕咳一聲繼續套近乎:“多日未見,陳道友愈發美麗動人了。”
陳瑩瑩回神,淺笑著頷首:“蕭道友客氣。”
“師妹,他們是誰?”她身後一個女子警惕地問。
陳瑩瑩頓了頓,主動為兩人解釋:“是一起患過難的道友,大家不必緊張。”
締音閣弟子們麵麵相覷,漸漸也收起了法器。
“一起患過難,就不必緊張了?你就這般篤定他們不會貿然出手?”女子皺眉,“師妹,如今秘境危機重重,除了自己人誰都不可信,你還是謹慎些好。”
陳瑩瑩聞言麵露尷尬。
聽她接二連三地懟陳瑩瑩,蕭夕禾不用通過她的衣著相貌,就能判斷她是締音閣大弟子阿銀,文中非常典型的降智女配,成天除了嫉妒女主就沒彆的事可做了。
確定了她的身份,蕭夕禾無視她,徑直同陳瑩瑩道:“陳道友,我這次來是有話想跟你說,你可還記得古幽?”
“我師弟,怎麼了?”聽她提起古幽,陳瑩瑩目露悵然。
蕭夕禾抿了抿唇:“我又見到他了。”
“什麼?”陳瑩瑩驚呼。
“一派胡言!古師弟早就死了,你如何能見他?”阿銀嗬斥。
“蕭道友所言為真,我可以作證。”鐘晨認真道。
阿銀還想說什麼,陳瑩瑩搶先一步:“究竟是怎麼回事?”
蕭夕禾將夢中之事掐頭去尾簡單說了,順便把她和鐘晨的分析也講了,最後才緩緩呼出一口氣:“所以我想說服各大仙門,不要再自相殘殺,而是先把那個占據古幽身體的人找出來。”
陳瑩瑩眉頭微蹙,靜了片刻後剛要開口,阿銀卻又蹦了出來:“誰知道你們是不是怕被淘汰,才故意編出這些謊言的,你口中的汪烈我都沒聽說過,若真有這種本事,怎麼也該名揚天下吧?”
“不論你信不信,事實就是我們每個人都被這些印記綁住,若這樣繼續鬥下去,不管最後汪烈會不會出現,都要有三百人命喪於此。”蕭夕禾不悅開口,心想這女配真煩人。
鐘晨察覺到她有些煩躁,靜了靜後主動看向陳瑩瑩:“陳道友,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應該也不願看到這麼多人犧牲吧?”
陳瑩瑩咬住下唇,沉思片刻後看向阿銀:“師姐,我相信他們,不如……”
“不如什麼?聽他們的不試煉了?”阿銀冷眼看她,“師父辛苦養了你這麼多年,什麼好機緣都給你,你便是這麼報答她的?”
“我……”
“比試本就殘酷,哪有不死人的?更何況死再多又怎樣,隻要我們締音閣能活下來,爭到一個好名次不就行了?你與其擔心這些,不如多殺幾個人,爭取殺夠三百進入下一關,印記自然而然就消失了。”
阿銀冷笑道,“你若非信他們的,那自己跟他們走就是,我們還要繼續試煉,為締音閣爭光。”
說完,她看向締音閣其他弟子:“你們呢?要跟他們走嗎?”
她這番言論下來,即便有相信蕭夕禾二人的,也不敢吱聲了,畢竟一旦說離開,便是對師門、對師父的背叛。
見無人應聲,阿銀得意地看向陳瑩瑩:“你走嗎?”
陳瑩瑩纖細的手攥了攥拳,正要開口說話時,鐘晨突然道:“陳道友不走。”
陳瑩瑩頓了頓,再次看向他。
鐘晨微微頷首,看著她的眼睛道:“至少現在不走,因為她要保護自家師弟妹。”
忠義兩難全,他替陳瑩瑩做了決定。陳瑩瑩感激地笑笑,又歉疚地彆開臉。
“蕭道友,我們走吧。”鐘晨開口,視線卻總忍不住被陳瑩瑩吸引。
蕭夕禾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啊,磕到了。
“蕭道友?”見她走神,鐘晨又喚了她一聲。
蕭夕禾猛地回神:“啊……行,我們先走了。”
說罷,便同鐘晨一起離開了締音閣眾人。
第二次失敗,兩人比之前淡定許多,隻是心情卻愈發沉重——
他們耽誤的每一瞬,都可能有人死去,而躲在暗處的汪烈,力量卻不斷增加。
許久,鐘晨歎了聲氣:“剛才那位道友所言,應該就是十大仙門弟子的真實想法,他們不是不知道如今境況,隻是從他們入門那一刻起,便被賦予重望,努力這麼多年就為今日,自然不會輕易放棄。”
“鐘道友不必幫他們說話,說白了還是太自信,覺得就算要死三百人,自己也絕不會是其中之一,所以才敢繼續試煉。”蕭夕禾輕嗤一聲,“針不紮在自己身上,便永遠不覺得疼,誰都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