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小寶貝可聽不得這種話。”柳安安趕緊捂住謝宸的耳朵,謝宸也聽不懂,見爹爹不抱自己,頓時委屈地癟了癟嘴。
謝摘星扯了一下唇角,朝謝宸伸出手,剛才還一臉委屈小崽子立刻笑了,張著雙臂要爹爹,死活都不肯讓小姨抱了。
“叛徒!”柳安安氣得罵人。
修者生命漫長,凡人在意的節日於他們而言,似乎也沒什麼可稀罕的,但不知從何時開始,魔宮和藥神穀開始在意這些節日,仿佛隻有每一次都熱鬨而隆重,才不算白活一年。
眾人學著凡間的習俗,坐在一起包餃子擀麵條,偶爾鬨起來麵粉亂飛白茫茫一片,惱得辛月要用擀麵杖教訓人。
雞飛狗跳地折騰到晚上,總算能坐下吃年夜飯了。林樊一邊跟許如清鬥嘴,一邊到他身邊坐下,看得辛月一陣無奈:“你們倆一看到對方就跟個鬥雞似的,就彆總是坐一塊了。”
話音未落,那邊謝無言跟柳江又開始吵了,再看柳安安,一直守著搖籃不肯過來,非要逼小謝宸叫姨姨。
就這麼幾個人,愣是將廳堂搞得像菜市場一般熱鬨。辛月無言片刻,抬頭看到規規矩矩坐在自己對麵的女婿,心裡頓時舒坦了些:“還是你懂事。”
謝摘星彎了彎唇角,突然開口:“安靜。”
廳內一瞬鴉雀無聲。
“師娘忙了一下午才做這些菜,都給我好好吃飯。”謝摘星淡淡道。
吵架的幾人立刻正襟危坐,拿起筷子端起碗,一本正經地向辛月道謝。那邊柳安安還不願意過來,但謝摘星一個眼神看過去,她到底還是乖乖來了。
隻是來的時候還拖著搖籃。
“吃飯吧。”謝摘星道。
所有人立刻開始吃飯。
辛月:“……”女婿懂事是懂事,就是太嚇人了。
懾於謝摘星的威嚴,餐桌上短暫地靜了片刻,又恢複了熱鬨的狀態。
“小宸,叫姨姨。”柳安安悄悄戳謝宸的臉。
許如清哭笑不得:“還沒死心呢?”
“我一定要教會他!”柳安安雄心壯誌。
謝無言搖了搖頭,沒有說自己教了快三年都沒成功的事。
柳安安又教了大半天,結果搖籃裡的奶團子隻會傻兮兮地玩手指,連點聲音都沒有。眼看著餃子都快泡爛了,她隻能暫時忍痛放棄。
“明年再教你!”柳安安說罷,便轉過頭去吃餃子,結果一個餃子沒吃完,就聽到身後傳來小謝宸奶聲奶氣的聲音。
柳安安沒聽清,一臉好奇地回頭:“你說什麼?”
眾人見狀也都靜了下來,同時看向搖籃裡漂亮的小團子。
小謝宸乖乖地玩著手指,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半天又叫了一聲:“娘……”
謝摘星手裡的筷子哢嚓一聲斷了。
小謝宸含混不清的一個字,卻如同世上最鋒利的劍刃,輕易便劃破了今晚所有的熱鬨與高興。
一片沉默中,謝摘星看向辛月:“師娘,勞煩再給我拿一雙筷子。”
“好……好,我這就去。”辛月匆匆低頭離開,很快又拿著筷子回來。
明明平日連小謝宸笑一下都要慶賀一番的眾人,如今卻隻是繼續用膳,小謝宸繼續玩手指,仿佛一切從未發生。隻是之後的氛圍到底沒再暖起來,大家用過晚膳便散了,誰也沒有去碰昨日特意買的煙花。
柳安安獨自一人回到房間,躺下後長長地舒一口氣,扭頭看向不遠處空空蕩蕩的床。
“你什麼時候回來呀,”她輕聲細語,“大家真的都好想你。”
床鋪平平整整,枕頭與被褥都是新換的。
“我昨日幫你曬了被子,你若今天回來,還能嗅到上麵暖和和的味道,明天就沒有了……但是沒關係,你隻要回來,我就再幫你曬。”
“前些日子我收拾東西的時候,在床下找到了你最喜歡的那根釵,先前一直以為在哪個集市上丟了,合著根本沒丟,就是你自己粗心大意掉床下了。”
柳安安翻個身,直勾勾地盯著房頂:“你也太壞了,說什麼去遠遊,害我先前一直等你,每天都盼著你早點回來……還好我聰明,隻等了三年便猜到了。”
“我們真的好久沒提過你了,我以為他們都把你忘了,可是你知道嗎?上個月我還看到我爹躲在書房哭……”柳安安突然有些哽咽,“他好像真的老了,哭起來皺巴巴的,醜死了。”
房間裡靜悄悄,隻剩下她的低喃。
“你什麼時候回來啊,你快回來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你,我們都好想你。”柳安安將臉埋進枕頭,肩膀顫得越來越厲害。
天空突然飄起大雪,為整個藥神穀穿上一層銀裝。
“都十年了。”柳江站在窗邊,靜靜看大雪紛飛。
謝無言:“是啊,十年了。”
兩人沒有再言語,隻是沉默地佇立。辛月飛快地擦一下眼角,笑著給兩人端來熱茶。
後山之中,阿野歡快奔跑,愈發蒼老的憐兒大師姐守在洞口,時不時看向遠方的路。
“已經十年了,你等不到她的。”雞嘴說。
憐兒卻一動不動地看著前方,任憑大雪落滿了身,依然執拗等待每一年除夕都會出現的那個人。
雞嘴沒有再說話,隻是安靜地陪在她身邊,另外三隻悄悄背過身去,默默擦了一把眼睛。
許如清站在高處,打開酒壺灌了幾口,辛辣的酒順著喉嚨往下,人也跟著清醒幾分。
“還有酒嗎?”林樊問。
許如清將乾坤袋扔給他。
林樊接過,找出一壺也灌了下去,心底的鬱結總算散了些:“你說這些靈獸怎麼這般固執,明知等不到……”
他靜了一瞬,“明知等不到,還等什麼?”
“固執的又何止靈獸,”許如清掃了他一眼,“小宸這個年紀與心智,安安教了他那麼多次‘姨姨’都不成,若非在他麵前千萬次提及,他又怎會第一次開口便如此。”
“少夫人真是……把我們家少主害苦了。”林樊無力地捂上眼睛。
許如清安靜不語,隻是唇角的笑意始終不達眼底。
大雪一直下,冷風幾乎要從門縫裡鑽進屋。
謝摘星設下結界擋住寒風,讓屋裡始終保持暖和,然後將小謝宸脫得隻剩裡衣後抱到床上。
八九個月的小謝宸已經能穩穩坐住,小肚腩隔著裡衣都能看到。
“你太胖了,以後少吃點。”謝摘星麵無表情道。
小謝宸眨了眨葡萄一樣的眼睛,乖乖看著他。
先前明明更像他的,如今卻越來越像某人,謝摘星隻沉默片刻便心軟了,又一次朝他伸手。小謝宸一看爹爹要抱自己,當即撲了過去。
謝摘星抱著他坐在床邊,一抬手便有影像化出。
“娘。”小謝宸堅定開口。
謝摘星揚起唇角:“嗯,娘。”
夜漸漸深了,大雪卻沒有停下的意思,伴隨著遠方時不時傳來的炮竹聲,頗有幾分瑞雪兆豐年的意思。
時間一寸寸流逝,黑夜終將結束,第一縷陽光穿破黑暗時,雪終於停了下來。
天亮了,昆侖山巔突然出現大片祥雲,引來無數昆侖弟子圍觀。
“瞧這陣勢,像是哪位長老渡劫成功了。”
“可沒聽說誰近來要渡劫啊?”
“那這雲是怎麼回事,為何都聚在我們昆侖?”
“湊巧吧……”
眾人議論紛紛,誰也沒有注意到山後冷清的背陰穀裡,一道白光落在地上,汲取無數光點逐漸彙集成一道人影。
那是世上僅剩的鹿蜀血脈,是生來便擁有祝福與新生之力的祥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