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tterfly:71.
岑芙的心情隨著這一通有一通無人接聽的電話逐漸變得沉重起來。
以往許硯談隻要開會不能看手機的時候,都會發消息提前告知她。
即便二人關係不明不白還沒完全複合,他也依舊會這樣做。
她抱著那堆東西,一邊握著手機,急得從長椅上站了起來。
直到打到第十二遍,那邊才遲遲接通。
而接電話的人,不是許硯談。
“您好,您是手機主人的家人嗎,這裡是市第一醫院急診部。”
……
岑芙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趕到的醫院,她的大腦,比醫院外牆的顏色還要白。
像是吹了一宿的涼風受風著涼那般,腦子嗡嗡作響,失去了基本運作的能力。
醫院這個地方承載了岑芙太多不願回顧的回憶。
而這次的主角成了許硯談,她的理智幾乎要崩壞。
護士在電話裡告訴她的是車禍。
在十字路口,一輛無視交通規則的轎車發了瘋一樣衝向他的車。
岑芙聽見這些描述以後,憤怒幾乎燒乾了淚腺。
和師父出事時候,一模一樣的場景。
對方竟能猖狂成這樣,為了阻止案件的推進,一個接著一個的陷害。
她到的時候,搶救室外麵堆了好多人,一水的全是穿著檢察製服的人。
路真義的死,幾乎是紮在市檢察院所有人心上的一把刀,尤其是檢察一部的老老少少們。
路真義出事的時候,一部就沒有人覺得這是意外,但是當下什麼事都要講求證據。
即使這件牽動整個一部的大案子的主犯罪不可恕,可依舊不能在證據不全的情況下給他頭上硬安心新罪名。
當許硯談出事的消息傳到檢察院的瞬間,大夥都坐不住了。
大家對許硯談之器重,之需要。
大家對路真義許硯談師徒二人之憐惜,之憤恨。
讓他們不顧手裡的活跑到醫院,隔著一道搶救門祈禱他平安出來。
她還看見跟過來的兩個節目組同事,正在和張瓦小聲交涉。
似乎是因為他們想拍下來作為紀錄片的一部分,但是因為可能關係到案件,張瓦如何都不鬆口,不允許拍攝。
其中一個跟岑芙關係好的同事見她眼神空洞的跑過來,趕緊過去接,結果這麼一接,她才發覺到岑芙胳膊的顫抖。
岑芙腳下一軟,差點栽到地上。
“誒,岑芙,岑芙你站穩了。”同事趕緊扶穩她,半擁著她,“沒事的,你彆著急。”
她盯著緊閉的急救室,咬著發虛的語氣:“他進去多久了…”
同事看了一眼手表:“半個小時到四十分鐘左右。”
這個時候,檢察院的一個同事過來,他向公安那邊了解了情況,知道岑芙和許硯談關係匪淺,於是就當成小嫂子一樣對待,過去解釋:“彆擔心,那邊跟我說,許硯談應該沒大事,裡麵也正給他做全身檢查。”
“他什麼車都玩過,所以車技比一般人都要好。而且他那車其實早就經過特殊改良,比彆的車要硬實好幾倍。”
“那車撞向他的時候,許硯談反應快,車頭調轉沒有正對側那麼重創到人,車重創的地方也在中後段。”
“反倒是因為沒撞對位置,肇事者刹不住車又連環碰上好幾輛車,傷得跑不了,讓交警當場逮了。”
許硯談同事說完,從兜裡拿出一樣東西,“護士給我的,還是你保管吧。”
岑芙有些茫然地隨著他抬起自己的手掌心。
然後,她看著麵前的人,將一串眼熟的蝴蝶吊墜項鏈放到自己的手心裡。
那翩飛的蝴蝶吊墜染著乾涸的血,深紅的,他的血。
五年前分手那天,她親自把這串項鏈從自己脖子上取下,放到茶幾上的畫麵映入眼簾重新播放。
岑芙的心驟然被紮疼了。
意思是…這五年來,他一直貼身戴著這串項鏈是麼。
岑芙滾燙的眼淚,再也無法顧忌當著外人是否失禮,簌簌地奪眶而出。
她收緊掌心,攥著這串項鏈,任由蝴蝶吊墜硌疼她的肌膚,緩緩蹲下。
許硯談同事一看她這樣,嚇得後退,沒看見她的眼淚,隻以為她也快不行了:“哎,沒事吧…”
四肢的感知都在給淚腺讓路,岑芙哽咽著低頭,搖頭,一手還被自己的夥伴攙著。
她握著項鏈緊緊貼著自己的胸口,故作堅強地撐著膝蓋重新站起來。
吊墜上,原本乾涸的血跡因為她掌心溫熱的度數重新活躍,化成一片,最終沾到她手心紋路裡。
她帶著搖晃模糊的視線望向急救室緊密的門祈禱。
幾乎把活了二十四年來所有的虔誠和迷信獻給了此刻。
你一定要好好的出來見我。
我還有好多,好多話想跟你說。
許硯談,你要好好聽才行。
好好聽。
……
許硯談渾身疼到麻痹,意識從車禍發生的前一秒鐘視線前的十字路口直接墜進了迷迷糊糊的幻夢空間。
這場夢漫長,真切得讓他信以為真。
一開始,他回到了許家。
彆墅還沒有顯出年頭來,院子裡的菜地果蔬也都還在。
許硯談左右望著走進彆墅一樓,大門敞著,他一邁進家門就瞧見老爺子坐在一樓落地窗前的象棋盤前自我對弈。
爺爺麵色還硬朗,穿著那套喜歡的灰色中山裝,手邊的茶杯飄著香味。
許建伶瞧見他回來了,伸出兩根手指招呼他,略有不滿,白胡子都吹起來:“你這孫子還知道回家。”
“快點兒,過來陪我來一盤,我一人下得無聊。”
許硯談太久沒見到爺爺了。
他走了六年,許硯談幾乎快忘了爺爺的具體模樣。
此刻,他那顆冷漠無情的心泛起漣漪,許硯談動了動嘴角,這六年來所有的思念堆在嘴邊。
最終一開口,煽情的誠懇話沒得徹底,還是那副拽樣:“再玩兒賴的我可不乾啊。”
“上次就讓你悔了三步。”
“嘿,我養你這麼大小夥子,悔你一次棋你記我一輩子是吧!”
許硯談走過去,坐在爺爺對麵,開始新的一盤棋。
棋盤上的象棋一個一個地下場,許硯談琢磨著形勢,再落子吃掉爺爺的車之後,得意地抬頭。
他一愣。
因為自己的對麵,已經沒了人影。
……
許硯談的肩膀緩慢地塌了下去。
他眼角垂了,瞥了一眼對麵擺著的,還飄著熱氣的茶杯。
光從玻璃窗打下,投射到瓷磚上一片頎長的黑色的,孤獨的影子。
手裡握著爺爺的【車】,他盯著空無一人的對座,再一次陷入了,許久許久的沉默。
再一眨眼,他離開了許家的彆墅大院。
自己換上了檢察製服,站在檢察院主樓門口。
旋轉門進進出出都是眼熟的同事,瞧今兒這熱鬨勁像是周一。
他抬頭,望了一眼高聳的檢察院樓,抬腿走了進去。
許硯談懶散地垂著眼走進檢察一部的辦公室,他剛推開門,一道聲音直直傳來。
“許硯談,你師父今兒個可又替你挨罵了啊!”
原本穩重慢悠悠的步伐驟然失了節奏。
許硯談不敢置信的撩起眼皮,瞧見了坐在靠窗位置的路真義。
他桌子上還堆著案件卷宗,高高的幾乎快趕上了那擺在書櫃上的綠蘿葉子長度。
路真義一手端著保溫杯,一手撚自己黑痣上須須,瞧見許硯談進來了,笑嗬嗬中透露無奈。
“哎,我都習慣嘍。”
“許硯談,”路真義放下保溫杯,從眾多卷宗裡抽出一遝,招呼他:“你過來,前兩天你說的那個今天人家小周把材料給你調出來了,今天加班捋一遍。”
許硯談幾乎聽不到自己心跳了,他一步步走向路真義,站在桌子邊,
他翕動薄唇,愣了半晌,才開口:“…師父。”
“你叫我乾嘛,讓你看案子呢。”路真義嘖嘖他一句,見他今天上班狀態不對,悄悄附近的人,小聲誘惑他:“提起十二分精神頭乾啊,爭取彆剩,今兒我讓你師母去市場買了最新鮮的肥腸,嘿,新鮮的那味兒重著呢。”
“收拾乾淨了燉出來絕對香。”
“許硯談!”這時候,他背後忽然有人喊自己。
許硯談手裡拿著卷宗回頭,跟站在辦公室門口的同事說了幾句話。
等他再回頭,麵前辦公桌的布局已經變了模樣。
成堆的卷宗沒了,那盆沒水都長得旺盛的綠蘿也消失不見。
師父桌子上擺著的,用紅筆圈圈寫寫的台曆也不知去了哪。
“哎,許硯談,你站我桌子前麵乾嘛呢。”這個時候,另一個同事剛換完製服進來,拍著他肩膀問。
許硯談渾身驟然抖動一下。
手裡的卷宗牛皮紙袋被他捏得咯吱作響,他哽著喉嚨,明知故問,不願醒來:“…我師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