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京城綠意融融,各家女眷之間來往不斷, 茶會花會輪番舉辦。
十七這日是個好天氣, 皇後朱氏攜新進宮的幾位妃嬪在清水苑舉辦宴會,邀請勳貴世家的女眷們共同賞花。
魏弛原本答應了來露個麵, 以全朱氏顏麵,但是當朱氏派人去請時, 卻被告知他已經有事離開了, 讓朱氏自己帶著女眷們宴飲就是。
已經等在廳中的眾人麵麵相覷,都覺得魏弛此舉讓朱氏有些下不來台。
好在朱氏並沒有露出什麼異樣, 隻說了句“陛下身為一國之君, 理當以國事為重”,便將此事揭過了。
宴會繼續進行,並未出什麼其它的岔子, 但回宮後朱氏身邊的宮女難免還是憤憤不平。
“陛下都已經走到門口了, 卻轉身說走就走了, 就算是軍中來了急報, 再多走兩步來打個招呼不行嗎?”
魏弛今日並不是沒有去,而是正準備露麵的時候忽然有人來請他回去, 說是朔州有急報傳來。
他當時距離舉辦宴會的花廳隻有一步之遙,哪怕是不留下赴宴隻露個麵說一聲,朱氏也不會如此難堪,可他卻轉頭就走了, 毫不猶豫。
朱氏對著鏡子摘下了頭上的釵環, 笑道:“陛下能來自然好, 來不了也沒什麼,又不是什麼大事。”
“可是這關係到娘娘的臉麵啊!”
宮女接過她的釵環放回去道:“他若一開始就說了不來倒也沒什麼,答應了您卻又沒有來,而且還是到門口的時候轉身走了,今日赴宴的那些女眷回去後背地裡還不定要怎麼笑話您……”
更彆提宮裡那些新選進來的妃嬪了!
朱氏身為後宮之主,若是在宮中沒了威望可怎麼行?將來如何彈壓的住那些女人?
但朱氏自己卻不以為意,笑道:“我這個皇後本來就是個笑話,還怕再被人多笑一笑嗎?”
“何況這後宮的女人哪個不是笑話呢?誰又比誰好一點?”
魏弛登基之後原本應該立刻將朱氏迎進宮,但他卻遲遲沒有動作,直到姚幼清跟隨秦王離京之後才把她接了進來。
他嘴上雖然沒有明說,但所有人都看出他這是不想在姚幼清還在京城的時候把彆的女人接到宮裡。
這讓朱氏當時就被京中人好一番嘲笑,背地裡說什麼的都有。
因此當魏弛決定選秀的時候,很多人都覺得朱氏這個本就虛有其名的皇後更加坐不穩了。
可是魏弛選秀之後也沒有對任何一個新進宮的妃嬪表現出多餘的興趣,他按著家世給這些女子定了位份,又按著位份依次去每個人那裡,雨露均沾,從不偏袒任何一個。
沒有偏袒就意味著沒有寵愛,沒有寵愛就不敢恃寵而驕更不敢主動生事,所以後宮的女人無須朱氏多管就一個個安分守己誰也不敢有半點不規矩。
就算今日的事落人笑柄又如何?誰敢當著她的麵笑?誰又敢因此就挑釁她身為皇後的權威?
同樣是笑話,她這個笑話好歹還有皇後的位份。
“可今日坐在那的若是姚小姐的話,陛下一定不會說走就走的……”
宮女小聲嘟囔道,心裡到底還是替自家主子不值。
先帝駕崩前做了兩件事,一是將姚小姐許配給了秦王,一是將她們小姐定為了太子妃。
這太子妃看似榮光,可誰不知道陛下心中屬意的是姚小姐?
京城因此多有流言,說她們小姐這皇後之位是撿來的。
天知道她們朱家從上到下也沒人稀罕這個皇後之位,明明是先帝強買強賣。
朱氏聽了卻笑著搖頭:“咱們這個陛下啊,是個冷心冷情的人。”
便是姚小姐又如何?當初還不是被他說放棄就放棄了?
如此“情深”,換做她她可不稀罕。
…………………………
魏弛從清水苑離開之後第一時間回了宮,召集了幾位重臣議事。
朔州的奏報就放在眼前,上麵的內容卻讓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金人犯境,朔州鎮安軍奉朝廷之命出征抵禦外敵,將金人趕出大梁國境,並趁敵人逃竄之際追出數百裡,一舉攻下大金豐城等地。”
“秦王出兵了……”
“不是秦王,是鎮安軍。”
鎮安軍不是朔州兵馬嗎?朔州兵馬還不就是秦王兵馬?
這話在那官員腦子裡想了想,但並未說出來。
“金人如今自顧不暇,怎麼會從朔州南側攻打我大梁呢?”
那不是主動生事嗎!
眼下大梁不派兵攻打大金大金就應該謝天謝地了,又怎麼會主動對大梁發動戰事?
“上麵說是有一隊金兵逃竄時進入了我大梁邊界,鎮安軍為了將他們趕出去就出動了兵馬,然後……”
然後發現金人守備虛弱,就順勢把他們趕到了百裡之外。
說得好像大金境內一人沒有,奪取豐城等地如探囊取物一般。
呸!
放屁!
胡說八道!
看過軍報的人心裡都啐了一聲。
豐城要地,就算大金和南燕開戰,又豈會因此就守備鬆懈?
當初陛下明明是讓秦王從上川境出征,如今他卻從反方向越境而出,這分明是無令擅自出兵!還打著守衛疆土的名號!
可眼下豐城已經被打下來了,從豐城往東更有大片富饒土地,要還是不要?
這個答案太簡單了,根本不用想。
不要就立刻下旨讓鎮安軍回防,不得再前進一步,但即便如此,也無法借機責罰秦王。
一來秦王沒有直接出兵,二來鎮安軍已經明白說了是金人犯境在先,就算所有人都知道這隻是個借口,但誰也沒有證據。
沒證據就不能定罪,勉強定罪反而讓人心寒,畢竟鎮安軍已經打下了豐城,這是大功一件。
可鎮安軍的功就是朔州的功,朔州的功就是秦王的功,哪怕朝中人嘴上不說,心中卻也都明白,秦王此舉功在社稷。
魏弛前腳剛在朝中敗壞了他的名聲,他後腳就憑著實打實的戰功又打了魏弛的臉,就好像親自站在他麵前告訴他,那些陰謀詭計都沒有用,憑本事說話才是硬道理。
“陛下應派人監軍才是。”
有人提議道。
“沒錯,還應派人接手豐城等地防務。”
秦王再怎麼厲害也隻是個藩王,不是國君,他打下的土地是大梁的,大梁的土地是陛下的,理應交給陛下才是,不交就是造反,是謀逆!
魏弛尚未說話,他們已經替他做出了決定。
魏弛知道,這又是新一輪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