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給凝兒下毒,偷看凝兒與我往來的信件,已是極限了,卻不知……人心似井,站在井口往下看,永遠不知道這井到底有多深。不親自飲上一口,也不知這井水有多毒……”
對於之前那場戰事他心中其實也多有疑慮,很多地方一直想不通。
如今得知發生在自己女兒身上的事,才總算是明白了。
這也是為什麼他相信了陳氏兄弟所說的話的原因。
因為一切剛好和之前的時間對上了,那些不解之處也都全部能說通了。
陛下為何要調遣秦王去蘅水東,大金為何忽然攻打上川,秦王為何忽然連斬三將匆忙離開,全都有了解釋。
而他身為三朝元老,太清楚若非有利可圖,大金南燕是絕不會幫朝廷出兵引開秦王和靖遠軍主力的。
一國之君,大梁之主,賣國通敵,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常管家在旁輕歎:“好在王妃吉人天相,平安無事,不然……”
他眼眶也是忍不住泛紅,但怕自己失態讓老爺也跟著又難過起來,便忍住了,強顏歡笑地道:“咱們小姐是自己從賊人那裡逃走的呢,這換做以前老奴可是想都不敢想!”
那個嬌嬌弱弱,一切都由他們打點好的大小姐,不僅能在王府獨當一麵,還能臨危不亂自己逃走,這可真是讓人意外。
姚鈺芝胸口鬱氣也稍稍紓解,想到另一件事。
“她還說,要代秦王去倉城安定民心……”
雖然後來途中被人擄走了,但這話確實是她自己親口說的,現在她也確實這麼做了。
常管家笑著點頭:“王妃長大了,有老爺當年的風範。”
姚鈺芝卻是搖頭苦笑:“我寧願她永遠都是個孩子。”
說完目光投向窗外,似乎隔著窗扇看到了外麵陰沉沉的天空。
“這天下要亂了……”
常管家垂眸:“老爺何去何從?”
姚鈺芝卻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自言自語低聲喃喃:“我效忠皇室正統,錯了嗎?”
真的錯了嗎?
…………………………
“正統?”
成蘭長公主倚在暖閣的美人榻上輕笑一聲,對這兩個字嗤之以鼻。
寒冷的冬日裡她依舊隻穿了一身單薄的杏黃衣衫,身段玲瓏,藕臂半露,姿態嫵媚,一個相貌清俊的麵首正跪坐在腳踏上給她捶腿,另有幾名同樣俊美的男子或端茶或撫琴,室內絲竹聲聲,暖如春夏。
“我的好嬤嬤,這天下哪有什麼正統啊?咱們大梁的開國皇帝就是從前朝昏君那裡奪來的皇位,在那之後大梁才叫大梁,皇室才姓了魏,之前這天下正統可是姓趙的。”
“若再要往前追溯,前麵那些皇帝哪個不是篡權奪位?真要說什麼正統,怕是隻有堯舜二帝才當得起?”
照顧了她二十餘年的孔嬤嬤嗔她一眼:“長公主休要胡言,您可也是姓魏,魏氏若不是當今正統,那您成什麼了?”
“所以啊,”成蘭道,“嬤嬤你剛才那話也是錯的。陛下跟秦王既然都姓魏,那他們兩個誰當皇帝不都是一樣的嗎?這天下還是姓魏啊。”
“既然姓魏,那我就依然還是公主,有什麼區彆呢?”
孔嬤嬤歎氣:“就算如此,長公主也不必急著站隊啊,若最後贏的那個人不是秦王呢?”
說到這,成蘭笑的更厲害了,頭上幾支步搖跟著亂顫,珠光閃閃。
“當初我跟著陛下,是因為他沒有招惹過十四叔,以十四叔的性子也不會主動來招惹他,那他的皇位就是穩的,跟著他準沒錯。”
“如今他閒自己屁股下麵那把龍椅硌得慌,非要找十四叔生事,還真當十四叔是泥塑的,隨他揉捏呢?”
“若真把十四叔惹怒了,他能坐穩了龍椅我就跟他姓!”
孔嬤嬤輕笑:“長公主又糊弄老奴了,您本來就跟陛下一個姓。”
成蘭笑著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倚在她身上。
“嬤嬤你在宮裡這麼多年,難道還不知道陛下和秦王之間孰優孰劣嗎?”
“這天下若真的亂起來,秦王的勝算肯定比陛下多,我若不早做打算,等秦王真的入主京城可就來不及了。”
孔嬤嬤攬著她的肩,目光慈愛。
“這天下事沒有絕對,我是怕萬一沒能如你所願,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這有什麼空不空的,秦王沒能成事那我就繼續跟著陛下。隻要我小心些,不讓陛下知道我做了什麼不就是了?”
孔嬤嬤輕撫她的肩頭:“長公主知道,老奴說的不是這個。”
成蘭:“……我不知道。”
孔嬤嬤:“崔大人……”
“嬤嬤,”成蘭起身打斷,“我與那崔子謙不過露水情緣而已。”
說完察覺自己語氣似乎太生硬了,又靠坐回去,悠悠吐出一口氣,紅唇輕啟。
“等改日秦王若真的登上帝位,看在他是秦王身邊人的份上,他若願意呢,我就讓他再伺候我一回。怎麼說也是我第一個男人,雖說不中用。”
“長公主!”
“好了嬤嬤,”成蘭再次打斷,“我做這一切都是為我自己,不為其他任何人。”
不為任何人。
作者有話要說:以後儘量減少這種一章沒有主角的情況~今天剛好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