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忘不了被冰涼的指掌觸索過全身的感受, 冷冰冰,毫無生命氣息的觸碰, 甚至像是用匕首的冷刃粗糙地刮過皮膚。
那個人大概也沒想到,她細細的胳膊腿和腰, 能有這麼拗的性子。鬢角浸泡在冷汗裡, 呼氣如火焰爆開, 驚懼忙亂中被活活掰斷了一隻腿, 還是將雙手死死護在胸前。
燈影亂晃, 腳步雜亂, 老師同學大喊大叫地衝下來, 有人把她攔腰抱起來, 慌亂抬上擔架,送到醫院。
她側著頭看, 黑暗中沒有人, 也沒有手。隱約有一團黑氣, 迅速聚攏起來, 溜到拐角後,走得過快,甚至險些散在了空氣裡。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剛才那個人並不是企圖侵犯她。
而是在她身上,急切地搜尋什麼東西。並且, 沒能找到。
等她說完, 盛君殊定定看著她:“黑氣?”
盛君殊積累了千年的鎮定, 遇事不慌, 看人的眼神總是定的。
此刻,他的目光卻罕見地有些飄忽,似乎回憶起某些事,又好像有什麼深層的情緒。
衡南看了看他:“可能是舞台效果。”
“不是。”盛君殊短而篤定地搖了下頭,再定神時,容色又變得極從容。把她的腿放下,“好了,推回去了。”
這是不打算跟她細講,她也沒興趣多問,衡南垂下眼。
盛君殊並沒打算讓她睡覺:“站起來走走,看正了沒有。”
“……”衡南看他的眼神,簡直跟看著把新衣套在娃娃身上、還非要讓娃娃轉兩圈的父母沒什麼區彆。
她原地敷衍踩了兩下腳,轉身拉開被子往裡鑽,“正了。”
還沒鑽進去,又被盛君殊拽著胳膊拖出來:“你不是覺得自己弱嗎?”
他聲音嚴肅,又很有耐心:“想變強,首先腿骨不能是歪的。”
半分鐘後,衡南頭發蓬亂、氣呼呼地赤腳站在地上。
盛君殊如願以償地看著她正步走過去,高抬腿走回來,走著走著,她自己走神了,手指卷著頭發絲,玉刻般的足尖踩在淺灰色長毛地毯上,輕盈地一踮腳,另一腿屈起,戲耍似的,做了個不成型的小轉。
隻這一下,睡裙如花瓣溫柔旋起,又很快落下。
盛君殊的目光停了片刻,有點忘了自己想說什麼。
等他覺察自己走神,衡南已經變了臉色,捂著肚子跑到了衛生間。
“怎麼了?”
反鎖的洗手間裡,衡南黑著臉撕紙,從腳踝往上擦拭。
正骨揉了這麼幾天,陽炎體熱量灌入,把她氣血不足、缺席了三個月的大姨媽都給揉來了。
衡南一手捂著肚子,彎腰一個一個拉開抽屜,果然裡麵要麼是空的,要麼隻有一些未拆封的牙膏和男士剃須膏,散發著淡而潔淨的香味:“……”
“我今天回自己房間睡。”
衡南出來的時候,走路的姿勢有點古怪。
“腿有什麼問題?”盛君殊心底一沉,伸手扶她,卻被衡南抵觸地躲過去。
她繞開他,快速地拉住一隻熊胳膊,整個大熊極其可憐地被她拖在身後。
盛君殊疑惑地看著她理也不理他,隻著急地拽著熊,一拐一拐地快速出門。
走廊對麵響起“砰”的關門聲。
盛君殊黑眸微轉,坐著反思自己的言行,反思了一會兒,毫無頭緒,忍不住去洗手間洗了把臉。
水珠滾下,隱約間好像聞到什麼味道。
他們這些刀尖舔血的人,對這種鐵鏽味再敏感不過。盛君殊條件反射地繃直身體,快速觀察四周隱蔽的角落。
四周無人。僅看見了幾個拉得暴躁,沒來得及合縫的抽屜,還有……紙簍裡多出一倍的衛生紙。
“……”盛君殊靠著牆,一絲薄紅,不太自然地暈染上耳廓。
鬱百合上樓時碰見了係著腕扣匆匆下樓的盛君殊,大為震驚:“老板晚上還要出去啊?”
盛君殊“嗯”了一聲:“太太睡了嗎?”
“睡下了,要我去……”
“不用。”盛君殊忙打斷,“讓她好好休息吧。”
“給太太煮點紅糖水。”
鬱百合眼神頓時變得玩味。
還未來得及挑眉,盛君殊已俯身,靠在她耳邊低聲囑咐了什麼。
她的笑容愈發詭異,肩膀都聳起來了:“啊呀,我不周到,早應該在老板房間裡也準備一點的……”
盛君殊見鬱百合的嘴巴幾乎到了耳朵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匆匆下樓。
還沒出大門,王娟的電話慌裡慌張打進來,帶著顫:“盛哥兒……”
“我,我犯錯了……”
城市華燈初上,清河派出所的審訊室一燈如豆,劉路正抓著頭發抽泣,斷續交代。
一牆之隔,瘦弱的男人麵前的熱水,早已涼透。
他回頭看著玻璃外漸漸籠下的夜色,臉色由不安,變作焦躁,再到恐懼。
“李夢夢跑了。”
“我把她從桂香公寓帶出來,她問我去哪兒,我說先去見你爸,當時她愣了一下,低著頭沒說話,我就應該注意,她可能是不想見她爸。”
“她說她肚子餓,想吃個飯團墊墊,才進超市沒多久,她就說屋裡悶,要出去透透氣。我熱個飯團的功夫,出來就沒見人了!我在附近巷口都找過了……”
盛君殊的車子迅速發動,飛馳貫下街道,握著方向盤思索半晌:“是不是去劉路那兒了?”
“啊,有可能,有可能。”王娟轉身,腳上布鞋大步往長海小區邁去。
這一頭蔣勝按著藍牙耳機,扭頭厲聲問:“劉路,李夢夢有沒有你公寓的鑰匙?”
劉路抬起一雙淚眼,邪氣,隱隱約約有一絲嫌惡和怨懟:“怎麼了?那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