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醉了?!”
“你在說什麼。”盛君殊垂下眼, 有點嚴厲地瞥她一眼, “我們垚山禁酒。”
衡南掙紮不開,比出的中指幾乎給他戳出個酒窩。
而盛君殊毫無反應。衡南往他身上一倒, 頹然放棄。
他突然一動, 衡南嚇得雙手抱頭,盛君殊隻是把她放開, 口氣略微教訓:“師妹,男女有彆, 還沒成婚, 以後彆這樣了。”
然後,衡南擋在頭上的手被他掰下來,握在手裡, 他的手心滾燙:“衡南,來。”
“乾什麼?”她看盛君殊的眼神裡充滿了人設崩塌的震驚和不信任。
盛君殊將她拉到書桌前, 從容坐下:“你上次問我的問題,我想出來了,師兄給你講。”
他在空蕩蕩的桌麵上仔細地翻了一頁,衡南轉身便跑,讓他一把拽住裙擺。
轉過身, 盛君殊正仰頭看她,眼珠澄澈, 表情認真而稍有些茫然:“我講得不好?”
“不是!”衡南捋了捋頭發, 欲言又止, “你……講吧, 快講。”
他還是那麼看著她。
“快講啊。”衡南替他著急。
盛君殊低下頭去,聲調緩和,不疾不徐,竟真的開始從“天地玄黃”開始講起,引經據典,邊講邊觀察她的表情。
聽了半個小時天書,衡南俯身趴在了桌麵上,頭發滑落至頰側邊:“師兄。”
她絕望地說:“我可不可以拿把凳子坐?”
盛君殊歉疚地起身,四下回望。這是臥室,不是書房,書桌旁邊就一把椅子。他說,“你來坐,我站著講。”
衡南又捋了捋頭發,試探道:“我們可不可以躺著講。”
盛君殊順著她的眼神看了一眼床,神色陡變,紅爬至耳尖,訓斥:“彆胡鬨,快來坐。”
衡南搖頭。盛君殊冷著臉坐下,沉默地坐了一會兒,又往旁邊挪了挪:“你過來,這邊條件不好,我們擠一擠。”
衡南:“?”
擠有不同的辦法,一人半個屁股也就算了,大不了就是紮個馬步,沒想到是這種擠。
衡南臉色漲紅地坐在他懷裡,盛君殊從背後握著她的手,陽炎體餘暉將她完全籠罩,聲音就懸在她頭頂:“我帶你寫一遍。”
“師兄。”
“怎麼了?”
“……你以前經常跟你的師妹們這麼擠?”
盛君殊的臉色都變了。低頭看看,這椅子很寬,除了握著她的手,他完完全全沒碰到衡南一個衣服角啊。這樣揣測他也就算了,怎麼還要加個“們”?
衡南半晌聽不見回答,一抬頭,迎來了一記爆栗,痛得她眼淚都出來了,抱著腦殼趴在桌上,又讓盛君殊從後麵搬著肩膀掰起來,順著她脊梁骨一敲:“坐姿不端。”
衡南像十字架上釘死的耶穌,木著臉讓他帶著寫了十分鐘,盛君殊鬆了口氣,從椅子上跨下來,俯身看著她:“懂了嗎?”
衡南把頭點得像搗蒜:“嗯。”
盛君殊茫然看著她,神色依然很平衡,眼珠微微轉動:“沒聽懂也沒關係,心法本來就有些抽象,我再給你講一……”
“我懂了,真的懂了師兄!”
大約是末尾的那個“師兄”敲在盛君殊心坎上,他的眼睫微微一動,認真地看過來:“聽懂了,那你給我複述一遍心法演繹。”
“……”衡南慢慢看向空無一物的桌麵。
她沉默片刻:“氫、氫氦鋰鈹硼……”
抬頭,盛君殊點了下頭,仍然鼓勵地看著她。
衡南:“碳氮氧氟氖,鈉鎂鋁矽磷,硫氯氬鉀鈣,3.14159265358979!”
盛君殊怔住,衡南的心提到嗓子眼。
隻見他注視著她,黑眸中浮現出震驚、迷惑、悵惘等多種情緒:“你全都會了啊。”
衡南擰眉,咬住下唇。
盛君殊垂下睫,似乎在認真沉思自己為什麼還要講這一遍,沉思了一會兒,他抬起眼:“我送你回去吧。”
衡南:“不用……”
“不行。”盛君殊很堅持,將她從椅子上拽起來,“太晚了,我送你到門口。”
臥室就那麼大,亦步亦趨,走到了床邊,衡南反拽住他:“師兄,我到家了。”
盛君殊放開手,矜持地一點頭:“好,早點休息。”
衡南剛爬上床,眼看他轉身就往房間外走,一個飛撲,傾身一把抓住他西裝後擺:“你進來坐坐吧,師兄……”
“這不好。”
“這有什麼不好?”衡南木著臉拽著他,“你講的那麼辛苦,難道不配讓師妹給你倒杯茶嗎?”
盛君殊歎氣,師妹總是如此客氣,老是要回禮,太過拘束也不好,就依言爬上了床。
衡南抱著熊看他。
盛君殊歪頭盯著熊,神色逐漸凍結:“他是誰?”
衡南怔住,低頭看了一眼,沒錯是熊啊。
還沒說出口,熊就讓盛君殊一把奪過去,遠遠丟在了一邊,語氣冷凝:“你讓我進來,就是讓我看這個?”
他往前爬了一步,衡南向後蹭了一步,盛君殊又向前爬了一步。
衡南脊背貼住了牆壁,盛君殊撐著牆,居高臨下地看她,他眼睫濃密,眉眼之間的寒氣陌生:“衡南,你要是不喜歡……”
他說話倒還溫和:“你要是不喜歡我,我去給師父講。沒必要為了同師兄賭氣,把自己搭進去。”
話音未落,牡棘刀出手,軟韌的酸棗樹枝條猛然抵住熊咽喉,把蝴蝶結上那一大顆水鑽瞬間打爆:“我看他像妖族的。”
衡南揪住頭發。
我看你才像妖族的!
“彆哭了。”盛君殊的手輕輕撫在她發頂。
衡南扒開頭發,仰頭瞪他:“看清楚,我沒哭!”
四目相對,盛君殊總是定定的、一眼能將人看穿的眼珠裡,如霧浮動,稍有些困惑,眉梢眼角現出青澀的少年氣。
盛君殊伸手,把嵌在牆上的師妹揭下來,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開始很輕地摸她的頭發。
籠在陽炎體的溫度中,被這樣順著頭發,可恥地很舒適,衡南的掙紮停歇,保持一動不動。
一片安靜中,盛君殊垂著眼,非常專注地摸了一會兒,似在安撫,帶著薄繭的手指漸漸向下掠過耳廓,很輕地摩挲了一下冰涼的耳垂。
衡南一個激靈。
如果是幾
個月之前,被這樣碰一下,她肯定視作挑釁,一口咬上去。但是經過了某些事情,這一下又激起了某種難以言說的感覺,和混沌而銳利的預感。
衡南腦子裡一片混亂,開始亂想:他是不是,想要——
其實入丹境那次,回想起來,過程全記不得了,像畫完油畫,蹭在衣服上的一抹顏料。痛苦沒了實感,腦海裡隻剩下一點清淺的、極其模糊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