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靈(三)(1 / 2)

撞邪 白羽摘雕弓 10658 字 9個月前

斑馬線上的傘頂像盛開的花一樣移動, 頂著公文包在頭上的行人正在弓著背小跑。

聚集的雨水將柿樹豐腴的葉子壓彎,嘩啦啦彙入泥土,有柿子沉悶墜下, 摔成綻開的猩紅泥漿。

女生將男人推到了牆麵上。皮包掉落,小腿襪已經濕透,鴉青色製服裙擺**貼在身上,兩人親吻的姿態逐漸變得扭曲而失去控製。

“小沅。”年輕人喘著氣推開她,捧住她的臉。

被打濕的頭發貼在臉上,她的臉非常白皙,幾乎在黑夜裡發光, 她眼裡宛如燃燒著一團火,和往日大不相同。

這場雨仿佛帶有了什麼暗示的意味。

“我們可以……”他艱難地說, 她用膝蓋磨蹭他,兩個人越來越近, 他手中雨傘掉落,仰躺在水泊裡, 變成承水的器皿, “我們可以等你畢業再……”

唇齒間的聲音代替了未出口的話語, 花園裡的草散發出強烈的芳香, 他們熱烈地糾纏在一起, 女生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脖頸。

薑瑞抱著她,又低了一點頭,她的手過於冰涼了,像一小塊冰在脖頸背後融化。

他感覺自己被她緊緊摟著, 越拉越低,像蛛絲凝結飛過的昆蟲。懷裡的人變得越來越冷,好像變成一塊石頭,他不解地睜開眼睛。

散發寒氣的女人在笑,眼球從眼眶裡凸出,恨意炸裂成無數道的血絲,她嘴裡吐出來鮮紅色的東西,纏著他的脖子的並不是一雙手,而是……

“嘎吱——”他在叫出聲之前,先一步聽到自己骨骼碎裂的聲音。

仰躺的傘中聚集了水泊。

男人麵向地麵,無聲栽倒,口中流淌出的汩汩血液,被亂七八糟的雜草吸收。

成熟的燈籠樣的柿子,砸在他頭上、背上,炸開粘稠的汁液,仿佛一場爭先恐後的狂歡。

*

ICU裡又住了一個人。

薑瑞。

這是盛君殊回到黎家彆墅之後得到的第一個消息。

這個消息完全出乎意料。彆墅裡掛著黎向巍花十萬塊買來的鎮宅,黎向巍的病床上也貼著他派人送去的收驚符。薑瑞卻倒在了彆墅門口。

“薑瑞是薑秘書的兒子吧?”盛君殊忍不住確認。

黎江和黎浚兄弟兩人坐在對麵,同時點頭。他們顧不上質問盛君殊翻窗逃跑,驚愕已經奪去了他們全部的言語。

“他母親呢?”

二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沒見過。”

薑瑞十八歲高中畢業後才開始頻繁地出現在他們生活裡的,在此前,他們對薑秘書的家庭和他的兒子知之甚少,薑行一年有三百天都是陪在黎向巍身邊,他幾乎從來不提他的家庭,更沒有人見過他太太。

“報警了嗎?”盛君殊又問。

“沒有。”黎江嘴唇動了動,“這件事情警察管不了……”

“這麼確定。”盛君殊抿了口茶,“不是不敬鬼神嗎?”

兩個人都把頭低下。

裝神弄鬼是場玩笑,誰也沒想引來實實在在的怨靈。

“薑瑞的脖子幾乎被勒斷了……”黎浚說,“那不是小女孩的手勁。”

薑瑞麵朝下趴著,無數柿子掉下來碎在他身上,變成一堆番茄醬把他掩埋,鮮紅粘稠的柿子汁四處流淌,中間浮現出一個人的輪廓。惡心的怪誕畫麵。

黎沅當場昏過去,高燒不退,到現在還沒醒過一次。

“這件事情我會處理到底的。”盛君殊言簡意賅,“黎總和薑秘書知道這件事嗎?”

黎江表情都很怪異:“知道了。”

他們以為薑行會當場昏過去。

但他隻是像呆呆地看著前方,瞳孔好像被打碎的琉璃珠子。反倒是父親呼吸急促,血壓升高,不得已被打了一針。

“爸爸很喜歡薑瑞。”

“他十八歲就進公司,爸爸手把手教他做事。”

黎江擦了下眼鏡,沉吟:“可這次爸爸也不讓報警,這很奇怪。”

他繼續說:“黎沅一直在和小薑秘書談戀愛。”

黎浚震驚地看向哥哥。

黎江說:“媽媽不喜歡小沅,但是爸爸對小沅非常寵愛,有求必應。唯獨之前她和小薑秘書在一起玩,爸爸很不高興,於是小沅不敢明麵上和他來往。”

“很奇怪不是嗎?他喜歡薑瑞,也寵愛小沅,卻禁止他喜歡的兩個人走得太近。”

眾人心裡掠過荒誕的猜想,因為過於荒誕,都心事重重,靜默蔓延開來。

盛君殊從懷裡取了符紙給黎江:“化溫水,一天三次,給你妹妹喝了。”

黎江立即接過,事情已經發生,他不敢不信。

盛君殊回房間前,被黎浚叫住。

“這是您之前要的耀蘭城的設計稿。”他氣喘籲籲地遞上幾張皺巴巴的紙,眉頭擰著,表情複雜,“如果讓我哥看到,他肯定會生疑,所以……”

透明硫酸紙,上麵是手繪平麵圖,淩亂的柱,牆麵,引出的剖切線,不同的是紙的上緣和下緣還多了幾行潦草的字,字距很大,天乾地支。

盛君殊一眼看穿裡麵的風水局。

就是“引魂”,自動扶梯角度、朝向,樓梯的階數,形狀,把穢物往上引,引到頂層。

這很罕見。

畢竟一般商場,都是專門找人設計成“聚寶”“聚氣”,盼望更多盈利。

頂層有什麼呢?

盛君殊回想,除了金耀蘭最喜歡的寶嘉麗女裝,那天他們走過那裡,似乎還見到小型電影院、酒吧、西餐廳、台球廳、一個小博物館,甚至湯浴美容院。

說頂層是個精心打造、無所不包的微縮□□也不為過。

如果是這樣,耀蘭城七點鐘對外關門就得到了解釋。

天黑以後,這裡將會變成一個人專屬的歡樂場,就是不知道那個“人”是否領情。

*

衡南躺在床上。她下巴更加尖細,若有似無的青色血管透出顧股脆弱的意味。

盛君殊坐在她床邊看了她一會兒,走到桌子邊燒符紙。

薑瑞出事那天,很巧的又是雨天,花園裡的水泊提供了影像。盛君殊看著美人變鬼的驚悚場麵,給手機裡存著的希爾頓醫生打電話。

對方大概以為“喪屍”又出了什麼情況,立馬接起來。沒想到盛君殊隻是用一口優雅的英倫腔跟他聊天,問他“心臟病人死的時候是什麼表情”這種無聊的問題。

如果不是他有太太,希爾頓醫生懷疑這總裁對他有意思。

“不不,不會瞪眼睛的。因為血流受阻,大約會流鼻血,或者鼓肚子。”

“伸舌頭?不,你怎麼會這麼想?”他有些尷尬而不耐地打斷盛君殊的描述,“您說的和我的專業領域不相乾……我猜這個倒黴鬼應該是被活活勒死的,頸椎都斷裂了……”

盛君殊看了看被掛斷的手機,忽然想到了那天從閣樓梁上取下複讀機時,摸到的那個淺淺的坎。當時他不知道是拿什麼東西刻意壓出來的痕跡。

——如果是為了固定一根繩子不左右滑動,而繩子上又吊著一個人呢?

盛君殊立刻給黎向巍打電話,但沒有接通。他轉而給黎江發了短信:“讓你爸爸不要離開那個病房。”

黎江很快回複:“你放心,我會加派人手,守在他身邊。”

盛君殊又讓人往醫院送了一道符。

衡南還是沒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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