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風聲作響,足下懸空。
那冰冷的手抓著衡南的肩膀,又改成掐著她的脖子。
衡南的頸動脈突突跳動,脖子後仰也甩不開這大力的桎梏,隻能反手用力拉開這條手臂。
力量猛地一鬆,她好像拽斷了什麼,瞬間失去阻攔向前撲,腦門咚地撞在走廊邊的玻璃欄板上。
隔著玻璃,下麵是懸空的中庭,樓板之間掛著彎垂的感恩節主題拉花,拉花上墜著火雞裝飾品和“onsale”小廣告牌
左手手掌印在玻璃欄板上,她慢慢抬頭,睫毛輕顫。
從中庭上方俯瞰,棕色巨幅版畫,卷發女人對鏡梳妝,下麵幾盆棕櫚。
她馬上意識到這是哪裡。
衡南看向右手,手上抓著一根凍成冰火腿的阿凡達色手臂,手腕上還掛著個蕩悠悠的玉鐲子。
她下意識地想丟開,但是忍住了,轉過身,捋了捋臉上的頭發,兩根手指小心地捏著,把冰火腿遞給眼前的陰影:“不好意思……”
你太脆了。
缺了左胳膊的金耀蘭直挺挺地杵著,臉色鐵青地用白眼看著她。
衡南不知道她在這青色的臉上是怎麼看出“鐵青”的,但她能感覺到怨鬼的生氣,因為胸口的天書震顫得凶猛,她也痛得扭曲。
“那我,替你裝回去。”衡南兩腿打顫,反手撐著玻璃欄板站起來,一步一步靠近金耀蘭。
衡南低頭看了看,把胳膊調整了個向,往她肩膀一靠。幸好,那胳膊像磁鐵,“啪”地吸在肩膀上了。
金耀蘭的手五指張開,指甲毫無征兆地插向她的雙眼。
衡南的身體記憶在大腦反應之前帶著她後仰,她倒下去,手底還想抓住什麼,竟一把拽斷了她頸前的精元。
衡南再度跌坐在商場的玻璃欄板上。尾椎骨卡在欄杆檻,劇痛,她眼淚飆出,腳趾蜷起。
再抬眼時,黑漆漆的眼裡生出些戾氣。
“我剛才應該把你的火腿從後麵扔下去。”
衡南睨著她,把薑瑞精元掛進自己領子裡,借他的溫度壓製天書。
金耀蘭朝她走來,款款地,旗袍擺動。她到了自己的地盤,好像上了油的機器,不再發出“格格”的僵動。
她背後是寶嘉麗的玻璃櫥窗,隱約可見人體模特的輪廓,但店裡黑燈。七點鐘,商場打烊,走廊裡隻留下偏白的應急燈。
高跟鞋發出詭異的脆響:“你會通靈?”
會通靈,必是極陰體質,金耀蘭對這副曾經和自己通靈的身體異常有親近感,也很有……興趣:“你看到了什麼……”
衡南仰頭睨著她,從某種角度看,這二人有種共通處。
比如習慣性地抬起的尖尖的下巴,還有嘴角譏誚的冷笑。
“看到你和你老公性生活不和諧。”
金耀蘭“碰”打在衡南背後的欄板,商場裝的是抗震鋼化玻璃,細密的裂紋隻是滋滋地蔓延開:“你閉嘴。”
她歪過頭,白眼貼得近了,還能看見裡麵密密麻麻樹狀的紅血絲,衡南馬上閉眼。
“我撕開他的頭皮,嚼碎他的舌頭,我讓他慢慢死。”
“你做得很對。”衡南屏住呼吸不去聞她身上的腐氣,閉著眼睛稱讚了一句。
二十年不說一句實話,舌頭留著也沒用。平心而論,她覺得金耀蘭不夠狠,換成她……
衡南眼睛瞬間睜開,一把阻住金耀蘭伸向她脖子的手:“這是薑瑞的,你拿走也沒用。”
怨鬼死死瞪著她,她也冷冷回視:“你不怕長出唧唧嗎?”
“你想變成你最討厭的物種?”
金耀蘭喉嚨裡發出咕嚕一聲古怪的笑,很像野獸吞咽口水。
屍化過的怨鬼無法長久地維持穩定,眼角撐裂,紅色的肌肉邊角露出,舌頭不自知地向外吐。
再氣質的美人,都無法控製地慢慢變成死後最難堪的麵目。
枯瘦的手指用力極大由抓變作了扼,衡南的腦袋“咚”地再次撞在欄板上:“龜縮在男人背後,好可憐。你的命給我,我活得比你更好。”
……但你不知道,龜縮在男人背後其實特彆舒服。
雖然盛君殊平時管東管西,不許摘野花野果,不許光腳在地板上走,但她基本上是心想事成的。想買什麼買什麼,想去哪玩去哪玩,想不走路往下一倒,甚至也可以被抱著不走路。
這會空調關閉,四麵森冷,衡南突然有點想念陽炎體在身邊的日子。至於這動不動就犯病的心臟,誰要給誰好了……
怨鬼的膿液吧嗒流到她身上,衡南麵色一僵,胃溶物瘋狂上湧,“嘔——”,毫不客氣地吐了金耀蘭一身。
衡南嫌惡地拿著她的旗袍擦拭殷紅的嘴角,眼裡含著生理性的眼淚,黑得波光蕩漾,“我的老公你消受不起。”
勁風襲來,一箭當空,擦著金耀蘭的頭皮穿過,幾乎將她的腦袋劈成兩半,豐碩黑血飛濺在玻璃牆。
尖利的嘶叫響徹頭頂,廊燈“啪啪”如多米諾骨牌一般次第炸裂。
衡南就靠在玻璃欄板上,絲毫未覺察已經綻出裂紋的玻璃正小規模的顫動,承受不住“砰”地炸成了金粉。
“師姐!”肖子烈驚恐的叫聲從樓對麵傳來,射出的第二箭在空中偏移,紮進巨大的金屬立柱,冒出一路火花。
衡南仰倒,隨著玻璃粉花一同墜下樓去,裙擺向上揚起。
耀蘭城共九層,有多個穴狀中庭,下麵的這個是最大的入口中庭,懸掛無數照燈,照耀著超大版畫。
墜到底,摔得筋骨碎裂,隻需要短短數秒。
憑空出現的盛君殊,變作一道黑色的影,像旋風一樣掃蕩過商場,掛燈左右搖晃,他斜踩著立柱向上騰空。
墜下的瞬間,衡南伸手一把拽住了掛在樓板上的拉花。
重力作用下,她向滑索般向前滑去,無數廣告小吊牌從她掌心刮過,下雪般飄落在中庭。
盛君殊剛碰到她的衣角,脆弱的裝飾拉花就承受不住下衝的力量,有一端瞬間掉落下來,衡南順著墜下的一端,猛然向相反的方向蕩去。
盛君殊呼吸急促,心臟都要停擺,一個黑影猛地撲來,將他撞在柱上,怨鬼黑血迸濺。
盛君殊揮刀砍去,金耀蘭瞬間消失,從背後扼住他的喉嚨,桀桀狂笑:“你救不了。”
鬼怪之於天師,也分三六九等。
屍化的吊死鬼乃是怨鬼中最難纏一擋,他們屬於人的意識最少,怨氣最重,無法溝通。可瞬移、可分.身,以舌為武器,入門手冊
中就注有“務必小心”字樣——比如肖子烈現在就在拿手撕著纏繞他的巨大舌頭。
何況,耀蘭城內風水局,是為金耀蘭量身打造。黎向巍給金耀蘭修建一所“豪宅”,期望她可棲居在此,放下怨氣。但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