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二)(2 / 2)

撞邪 白羽摘雕弓 9737 字 9個月前

這樣其實也不陌生。在星港,衡南用光劍將金耀蘭砍了一百零八下,砍成稀泥狀,令怨鬼臣服於腳下,才同她對話。

那個時候他就把驚訝全用光了。

也許是因為對方先出手打她的,挨了攻擊,她的脾氣就不那麼好了,耐心更差。

“你師姐應付得了。”盛君殊麵無表情地把肖子烈戳在他肚子上的手扒拉下來,扔回去,“冤鬼你都怕,真出息。”

“我怕的是冤鬼嗎?!”少年小聲爭辯,脖子上青筋暴起,“我怕師姐被奪舍了啊!”

舞台上“啊”的一嗓子,又將他注意力瞬間吸引。

孟恬作為一個沒什麼社會經驗的新冤鬼,讓人這麼一凶,完全崩潰,抱著頭低低啜泣,攤成了一團黑色汙泥。

衡南蒼白的手,卻飽含愛意地,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好似在安撫一隻貓。

“不要哭了。”她輕輕緩緩地說,“都過去了。”

肖子烈再度目瞪口呆。

師姐剛才對她又打又罵把人弄崩潰的沒錯吧?

轉個身又扮演起慈祥的母親普度眾生……關鍵是孟恬讓她輕柔地安撫了一會兒,竟然趴在她腿上嚎啕大哭起來?

“師兄,這PUA是你教師姐嗎?”

盛君殊扭頭看他,眼神閃閃,目光不悅而疑惑。

什麼是PUA?

衡南繼續撫摸孟恬的頭發,聲音清冷,微帶沙啞,這點沙啞,在夜色中聽起來異常酥心:“看了這麼多場伊沃爾,你很想演一場吧?”

“我……我不想。”孟恬錯亂地說,“我沒有準備好衣服,我沒有受過培訓,我沒有化妝,我還沒減肥,我不行……我不行……”

“都不要緊。”衡南用扇子柄勾起她的頭發,漫不經心地說。

孟恬不做聲了,半晌,她抬起頭看著衡南,血淚漣漣,順著腮畔落下,“你的裙子好好看。”

“你喜歡嗎?”衡南也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那我們交換。”

孟恬似乎愣住:“真的可以嗎?”

“可以的。”衡南拽著她站起身來,詭秘地打量著她,淡淡地說,“你身上的裙子我也很喜歡。”

孟恬再度顫抖起來,她看到衡南將手伸到背後解開係帶,拉鏈,已經開始看著她的脫衣服了,就顫抖得更加厲害。

裙片上的金線像寶石一樣閃閃發光,是她從前再熱也不敢穿的短裙,可是前後兩片長的裝飾片,又剛好可以遮住她不甚完美的腿。

這樣好看的裙子。

比她從前一切裙子都要好看。

似乎看一眼,它的美麗可填補內心,化成足下的雲彩,她就能鼓起全部的勇氣,

衡南的肩膀露出,肖子烈立刻扭過頭,“師兄你還看……”

盛君殊瞥了他一眼,內心天人交戰了一會兒,還是麵對著舞台。

萬一被偷襲了怎麼辦?這種時候切不可掉以輕心。

他看著黑色柔軟繁複的布料從她腰上滑落,她提著它,彎下腰,將一雙修長的腿一根一根抽出裙擺,足尖微微繃著,柔軟的,光滑的,冰涼的……

看見孟恬也開始脫了,他才挪開目光。

孟恬解開係帶的手,卻突然頓住,她抬起眼,發著抖,看向衡南的眼睛裡似乎有無數焦急的怯懦和驚恐,那些情緒千絲萬縷,纏繞著她的手臂,阻礙了她的動作。

如果她還活著,她應該已經汗如雨下。

她顫抖著求救地說:“我身上……很多肉……”

她期盼衡南移開目光,讓她有片刻鴕鳥埋沙的機會。

衡南隻穿內衣,雙手抱臂,仍然漫不經心地看著她:“我都不怕跟一個死人換衣裳,還怕你幾兩生肉嗎。”

孟恬破涕為笑,臉上的肉在顫動,血淚卻如雨落下。

“我沒有抑鬱症的。”她嘴唇微動,“……對不起……”

爸爸長相周正,媽媽尚可。她小的時候,最大的願望,不過是過成一個普通人,可是她為什麼會生成這樣呢?

塌鼻子,厚嘴唇,單眼皮,所有的一切組合在這張臉上,就是一場災難。

無論喝多少涼水,跑多少圈都永遠減不下來的虎背熊腰的體態,在相片裡更是扭曲得更加明顯,貼在小學班級之星欄目的單人照,笑著的臉蛋上被藍色圓珠筆刺青“狗熊”二字,看到的人無不捧腹大笑。

她的書包被扔進垃圾桶,書被撕破,腦袋被後座揉成的紙團當靶子攻擊。

做遊戲使女生摔倒,照片被掛上論壇,抹上口紅也醜態百出的假發,參與“年級第一醜女”評選。

她單人單桌坐在講台旁邊,向“孟恬”借錢不需要還,和“孟恬”表白是大冒險的懲罰,“和孟恬跳交誼舞”是一件需要瘋狂洗手的事。

來例假依然要冷水中刷洗抹布,替所有跑掉的同學做完值日。

她越縮越小,縮成一塊石頭,在伊沃爾觀眾席上看著美麗的於珊珊,在她的表演中找到自己卑微的宣泄口。穿上戲服,就好像用古怪遮掩了不堪。

知名影星因為抑鬱症去世,剛剛學會的這個詞,在她站在高中自我介紹的講台上時,不知道怎麼地蹦到了腦海:“大家好……我是孟恬,我有抑鬱症。”

她隻是覺得,這是個會死人的病。

她也期盼著一場驚天動地的,能讓欺負過她的人都後悔落淚的死亡。

意外的是,當這三個字出口,全班同學戲謔的眼光,不約而同而變成了同情和關注。

女生們會挽著她的手臂,分她水果和零食,不使她落單,同桌會主動問起她的心情,分擔她的值日,老師近乎小心的鼓勵和關懷,全部超出她期望的閾值,幾乎上癮的幸福。

那一刻起,她就找到了新的盾牌。

但為什麼,這三個字保護她的同時,也逐漸將她和世界隔離開來?

她變成一件玻璃製品,因為易碎而被輕拿輕放,沒有人敢用它盛載情感。

其實輕拿輕放,本身就是一種感情,是她以前太過貪婪,從未留意。

衡南蹲下身,用束腰將她裹起,由上至下給孟恬係上搭扣,在外麵留出的一排鉤子中,找了個最適中的扣上:“我給你預留了很多尺碼。”

“不要太勒了,適合自己的最好。”

“……”

衡南拉拉她的裙擺,站起身來摸著頸環:“這個是我師兄送的,就不給你了。”

兩個互換衣服的女孩,手牽手,轉身麵向觀眾席。

臉色青白的孟恬,慢慢地勾起嘴角。

“我很高興。”她擦了擦眼淚,提起新裙子的裙擺,對著空蕩蕩觀眾席,笑著做了個謝幕禮。

“再見。”

衡南頷首,手邊一空。

回頭,舞台上落下一堆衣物。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又遲了,五十紅包……明天可以正常更新了,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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