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真的殺了呢?”她直直地看向前方。
盛君殊覺得這個問題奇怪,又很難回答,“那就要分很多情況。”
“什麼情況?”
“比如她受長老脅迫,被迫殺的,一個女孩,決定不了自己的命運;或者她本性殘酷,在我們麵前隻是偽裝。”
“如果是後麵那種呢?”衡南問,“你是不是最厭惡這種人?”
盛君殊聽見師妹聲音有點啞,想從床頭櫃拿杯水給她喝,衡南一把抓住他手臂,指甲無意識地掐進他皮膚裡。
盛君殊笑了一聲:“你就跟這個鎏衣過不去了。”
索性他也不拿水了,收回手摟了摟衡南:“師兄這些年殺過的怨鬼,沒有一萬也有幾千。我們做天師的,說厭惡彆人冷酷,豈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他想到什麼,忙睨了一眼衡南的表情,見她沒有因為他的否認暴躁,隻是專注聽著,才緩緩道,“非讓我說,我確實不喜歡。”
“師兄知道你們在背後說我是門規成精。”他無謂地一笑,“我七歲讓師父領上山,爹娘的模樣都不記得。垚山是我的家,垚山的道就是我的道。”
“天師免不了走向冷酷,但殺戮總不能隨心所欲,事情總有做絕與不做絕之分。”
衡南默了好長一段時間,輕輕地說:“你不喜歡,為什麼還對她好,為什麼還為她說話。”
盛君殊看著空氣,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還對鎏衣“好”過。
他斟酌了一下:“因為……她隻是我們的客人……明白嗎?原本就不親近,大約也未曾在意。又不是你們,還能割袍斷義不成?你看我對楚君兮有沒有手下留情。”
衡南吃痛,蹙眉捂住胸口。
明明剛剛雙修過,天書卻在此刻再度狠狠震顫了一下。
她甚至有一種奇怪的錯覺,天書從一個分裂成了兩個,有兩個天書在她心口攪動。
*
盛君殊發現衡南最近有點奇怪。
她變得安靜馴順,早餐煮粥,夜宵煮百合湯,不說一句廢話。衡南不作弄他,不用千奇百怪的花樣招惹他,他反倒有些無所適從了。
盛君殊開始擔心自己上次給衡南留下心理陰影了。
但他自問上次過程非常溫柔,因為沒用小圓盒子,他忍得熱汗在背上瘋狂流淌,也不敢冒進弄疼她。難道是撕衣服的舉動把師妹嚇著了?
盛君殊扭過頭,不知道是不是這件冬天的毛絨睡衣變厚了,衡南裹在裡麵,臉顯得很小,清減得有點孱弱。
衡南從他身旁路過,毛毛浮動。他一伸手,將她攬住,摸了下頭發,低頭親了親她的嘴唇。衡南垂下眼,仰著下巴讓他親完,再度繞開他走了。
“……”
盛君殊跟著她到辦公桌邊,從背後看她畫畫。
她麵前是彆墅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朦朧的窗外飄著鵝毛般的雪花。
“想不想出去轉轉?”他試探著說。
“不想。”衡南答得堅決。
“張經理說最近有一個酒會,住泰國的五星級酒店。”
“不想去。”她低頭說。
手下本子一片空白,一筆也畫不出。
衡南扔掉筆,椅子發出“嘎吱”一聲響,她扭頭下樓去廚房了。
這幾日持續下去,盛君殊覺得他晚上喝的綠豆百合湯都是苦的。
皺著眉,又看了看湯麵,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裡麵好像有一半是眼淚。
衡南的心事,到夜晚變得更加明顯。她蓋著被子,服服帖帖地睡著,從呼吸聽得出來,她沒睡著,但也平心靜氣的,沒有和他講話的意圖。
夜色籠罩在睫毛上。盛君殊有點擔心地問:“你最近生理期嗎?”
衡南閉著眼搖搖頭,枕頭窸窣。
盛君殊頓了頓,不好再問。
她睡前自己躺著,他還可以理解,可他一直等著,等著她入睡了,還是那麼一動不動地躺著,他心裡就有些沒底了。
盛君殊摸左右肩膀,陽炎靈火仍然在安靜地燃燒,靠近的掌心能感受到靈火的灼熱。
她帶著這份灼熱輕輕觸向師妹身上的天書,陽炎之氣立刻被天書吸入,天書也很正常。
那為什麼至陰之體不被陽炎體吸引了?
盛君殊輾轉反側,撐起身來,抓起衡南兩隻手臂,輕輕一帶,環在自己脖頸上,攬住她脊背,把她從那一側悄悄摟過來。
師妹身上涼透了,像是一塊冰貼在他身上,他握住她的手,把陽炎之氣灌進去。
到半夜,衡南夢魘驚醒,冷汗涔涔,這段時間,她有時候會噩夢。醒來時怔怔地,鬆開手,從他身上爬下去,爬回床的邊緣。
盛君殊醒著假寐,也不好阻攔。隻能等她睡熟了,再悄悄地把她抱回來。
有時衡南爬回去,還輾轉反側。
背對著他,拿手指慢慢地觸碰宮廷式台燈垂下來的燈縵,水晶吊墜相碰,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
盛君殊坐起來,猛然扭亮自己一側的台燈,看向下意識拿手背擋住眼的衡南。
“睡不著?”他憋了數十天的疑慮,化成一句嚴厲的詰問,“那我們做點有趣的事?”
“……”
風動葉搖。台燈垂下的一圈吊墜,在牆壁上折射出細小的光點,宛如銀河內流轉的星光。
衡南閉著眼睛咬住他的肩膀。
盛君殊的動影也投在牆壁上,暈黃的光勾出他的模糊的眉眼和鼻梁,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垂眼看著什麼。
帶武繭的食指在薄薄的眼皮上用力摩挲,拉寬睫毛的間距,又揉緊。閉著的狐狸眼睛,眼尾通紅,睫毛在顫。
嘗試的次數多了,倒也食髓知味。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