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的火瞬間消滅大半,隻剩一點好笑。
“一個幻影,陪你吃飯,陪你說話,陪你……聊天還能不重樣的?”盛君殊撐著牆,板著臉俯視她,順帶著掃了一眼她的手腕,“你給我找出第二個來。”
“人當然做不到。”衡南背靠著牆低著頭揉捏手腕,聲音很小,“我曾在天書藏洞許願,天書利用我的心魔,才會造出一個處處合我心意的幻影,想把我留在這裡。”
盛君殊原本要訓她,可聽得一個“處處合我心意”,聽得很舒服,便不想訓了。
“你沒讓師兄失望。”盛君殊淡淡道,“但你猜的方向錯了,可以更大膽些。”
“比如?”
“比如,白雪,君兮,師父,你麵前的整個世界,都是假的。”
衡南抬眸望了他一會兒,臉上因為情緒激動,逐漸浮現出反常的紅,她垂下眼:“那我,一個不留,先殺你。”
話音未落,一雙眼猛地抬起,腳尖向上一踢,匕首落回手中,勁風襲來,盛君殊僅身姿變換,衣袍一擺,劃出一道弧,如白鶴展翅,魅影般閃開,掀動滿地破碎的布條,立在房間另一處看著她。
衡南翻動手腕,骨骼身型靈巧有力,從地上飛撲到床上,一個前滾翻,再從床上躍至地上,加上跳躍的陽炎靈火,幾乎化作一團赤紅的火球,環繞著盛君殊來回攻擊。
他不還手,隻是轉身、退讓、堪堪避開。
盛君殊突然意識到,如果從遠處堪,這場景其實特彆像……
逗貓。
一走神果然不好,轉眼袖子就沒了。
盛君殊也惱了,借著師妹濾鏡得來的比她快0.01秒的反應能力,反手奪過匕首,投擲飛鏢似的,咚地丟出了窗外。
衡南完全沒料到這種結果,看著窗外呆愣了片刻,一格一格地扭回頭來,眼裡漆黑一片,幾乎要冒出藍火來。
“剛才漏了一句話。”盛君殊拍拍袖子,“他們都是假的,師兄是……”
話語戛然而止,他的動作也停頓下來,看著沒入胸口的東西。
細長的,扁扁的,鏤雕草葉花紋的植物莖杆露在外麵。桑劍很輕巧,適合女孩拿,所以師父將這把劍留給了衡南。
握住它的,是一隻沒有血色小巧的手,指甲因為用力而壓得泛白,因為他向前迎了一步,那雙手的主人在恐懼之下,又狠狠向內推了一步。
血從嘴裡湧出來的時候,盛君殊拿袖子擦了一下,擦得嘴唇泛著詭異的殷紅,心裡隻想著一件事。
——這桑劍不是已讓他廢了嗎?
明白了。
誰的夢境誰做主,大概是她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她想要她的劍,手裡就會有一把劍。
盛君殊抬頭,天已黑透了。屋裡悶熱的很,不知道是不是心在慌亂,才感覺到一陣陣悶熱。
在這裡麵死了,會有什麼後果?
盛君殊不敢動作,也不敢輕易閉上眼睛,隻是慢慢地,小心地鎮定下來,扶住劍身,屏住呼吸向下看,心臟還在正常跳著,好像沒受到什麼影響。
“為什麼?”劍身上的另一隻手從他手中猛地滑落出去。
“為什麼還沒有出去?”她仰頭看著他,目光逐漸失焦,似乎在問他,又似乎在輕聲自語。衡南的目光裡有一絲疑惑,疑惑之下,掩藏著顫抖的、難以置信的、無法承受的恐慌的猜測。
盛君殊正小心地,渾身冒汗抽劍,聞言看了她一眼,心一橫,把劍塞了回去。
牡棘刀出現在手上,盛君殊拎著刀,一步步將衡南逼到牆邊。
“師兄。”衡南極度不安地叫了一聲,看著他身上暈開的牡丹花般的血跡,目光渙散開,拇指壓在唇上,焦慮地咬了起來,“我……我剛才……”
怎麼會。
怎麼會是真的呢?後悔和恐懼的情緒幾乎將她溺死了。
中間一定略去了什麼。
腦海中仿佛有火車呼嘯般的畫麵閃過,她側過臉。
盛君殊沉著臉,一刀過來,風擦著臉過,她極輕地哼了一下,心險些掙出胸膛。
刀隻是貼著她的臉紮在背後的牆上。
奇怪的是,盛君殊盛怒之下的一刀,倒好像把她心中的焦慮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