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南的裙擺離開山洞。格格黨%
一隻硬剌剌的毛團夾著寒風迎麵拍來, 撞進懷裡, 衡南下意識接住,摸到一手冰涼的雪粒子, 手一鬆,毛團就掉在地上。
幾乎是同時,那一團裡拱出一隻尖嘴, 胡須顫動:“小、小二姐。”
狐狸口吐人言。
三角眼裡金色豎瞳,極其醜。
衡南抬著下巴,一對貓瞳不動聲色地掠過它,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徑自去溪裡洗了洗。
“小二姐!我是張、張森。”狐狸情急之下跳躍著急追而出,金光一現,化了跪坐的人身, 身上是盛君殊強行給圍上的一大片草葉,“小二姐,我是小、小狐狸, 辦公室、室裡我們見、見過……”
衡南的動作一停。
水麵上倒映著一張年輕人的臉, 臉上布滿汗水,淩亂發間支出一對闊而尖的耳,看著她的背影,正吞咽口水, 表情極度緊張。
“你說什麼?”
“對不起……”張森停頓了一下, 好像是被驅趕著似的, 閉著眼睛快速道, “今日所、所見皆、皆是虛、虛境,快醒來!”
衡南的目光陡然抬起,並非聽進了這席話,而是注意到對麵山崗上晃動著的影子逐漸向這邊來,“追兵”已上山了。
“小二姐!”衡南身形一動,轉眼就拋開他兩個山頭。
張森急切的話遠遠拋在山穀裡:“至親至疏夫、夫妻,是不假,可也、也分人,老、老板就、就愛你表裡不一……”
這一聲令夾著火炮的火把雨點般落下來,在山頭上爆開,狐狸被迫甩著尾巴竄進洞裡。
衡南走得極快,整個人如同飄著一般,裙擺揚起,兜著波浪形的風。
山上喊殺聲四起,側頭,背後不知何時已跟上兩個幽靈般的影子,背後墜著兩串黑霧。
衡南扭過頭,目光微沉,加快腳步。
山穀內嵌著的大鼎,接著墜下去的人,已成大型煉獄。翻騰的黑氣反映在天空,雲霧呈厚重的黑黃色,閃電在其中裂開一道縫隙,雷電劈下時,朔風中落雪四散爆開。
無序,混亂,好像是個很適合赴死的環境。
死時如來時,無人窺見、無人注意,讓她感覺到最好、最安全、最易於接受,即使她曾有所猶豫,此刻什麼情緒都沒了。
衡南猛然停下,背後的兩人不知道發生什麼,彼此對視一眼,也警惕地停下。
狂暴的風拂亂衡南的頭發。
上了這麼久的山,腳下是山崖,山下是天書藏洞,洞口生滿盤根錯節的老樹,所有依偎在一處的樹葉都在瘋狂顫動。
她在垚山師門度過人生最快樂的幾年歲月,最後能擁抱這片樂土一起死去,已是最自私,最慶幸的結局。
衡南順手將發絲彆至耳後。
就是此刻了。
她最後向前掃了一眼,曛霧中銀白光亮一閃而過,山上分明立著一柄鋼刀。潔白的袍角被風吹起,不住地掃在刀麵上。
她的目光猶疑地向上,對麵的黑發青年立在刀旁,一動不動,背後晃動砍殺的身影變成模糊的背景,他站在大幕下,隔著山崖同她對望。
從她嘴裡,吐出怔忪的字節:“師……兄……”
“——師兄!”一聲喊出,清亮的聲音越過山崖。
“來了?”盛君殊平靜地掠了她一眼,又往下掃。
衡南順著他的目光向下看,正是自己方才打量過的地方,他看著那地方的眼神讓她心驚,總覺得心思全讓他窺破一樣,所有的計劃被就此打亂了。
見了定海神針,小小浮遊生物,對死亡本能的畏懼也一股腦地湧上來,罡風吹來,她後退半步。
但是,又有哪裡不對?
師門正在四分五裂,師兄什麼也沒管,好像專程站在這裡,等著她。
隻這一點,就不太像是真的。
“想跳下去?”盛君殊歪頭打量山下,窺破一切的目光,又落回她臉上,看上去還是異常平靜,平靜得幾乎寬容。
衡南搖頭,才搖了兩下,心臟猛地揪緊,大腦一片空白。
對麵的人身形一動,竟然先一步縱身躍下!
衡南吸進去的全是刺骨的寒氣,一連退了數步,跌坐在山崖邊。
好半天,眼前一片昏花,隻聽得揣在胸口的心臟瘋狂跳躍,咚咚,咚咚,一下一下,聽在耳邊,證明她還存在世間。
“衡南?”遙遙的,下麵傳來一道聲音。
衡南趴在崖邊向下看,渾身上下被抽乾了力氣,癱軟如泥,隻靠一股意誌,凝住了胳膊,脊背,腦袋,她喘息著,目光空洞地向下看去。
盛君殊正站在天書藏洞邊,隨便用刀斬斷身前擋路的藤蔓,丟在一旁,拍了拍手上塵土,漆黑雙眸,仰頭看她,聲音遙遙傳上來:“不是想跳嗎?來,師兄接著你。”
說著,伸開雙臂。
衡南趴在土塊嶙峋的山崖邊,目光遲疑地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