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君殊頓了頓,低頭:“肚子疼,心跳怎麼這麼厲害?”
“是麼?”衡南燒得眼裡浸了水,迷蒙,“你往上摸摸?”
盛君殊正忙著把袖子挽起來,雙掌擦熱,覆在她肚子上:“不用往上,我在這都能感覺到。”
衡南好像笑了。藥效生了,她有很多的本能,腳趾勾上去,抬腰纏上去,做一株藤蔓浮草,不要臉地求他淩辱,反正她們這種人命賤……原來她最看不上的那些,早就都深深刻在骨子裡。
可是公子在她床邊坐著,脊梁挺直,像一棵鬆,她也一聲不吭,她想把這些都忘記。
盛君殊揉了兩下,揉出一串輕吟,明知是肚子疼的,他耳根還是紅了,靜默地抽回手去。
瞧她疼得沒了意識,盛君殊當機立斷,起身就要找郎中,衡南又睜開眼睛拉住他,隻看著他,眼淚成串往下掉,好像委屈到了極致:“公子幫我揉肚子,求你,求你……”
盛君殊立馬把她抱起,發覺汗把她小衣都浸透。這到底什麼頑疾,疼到求人的地步?
……
衡南再醒過來,還在這張床榻上。
盛君殊掰著她的下頜,給她喂了點水,潤濕她蒼白的嘴唇,又拿袖子擦擦她臉頰,“怎麼回事?剛喝些水又都哭出來了。燒了一天一夜,你偏不讓我請郎中。不舒服就要看病,怎麼能犟成這樣。”
“公子昨兒個上學、赴宴,全都沒去,就守在這床跟前了。”丫鬟立在床邊,看著她的眼神,意味深長裡帶著諷刺。
衡南神色一凝。
扛了一天一夜。怪不得丫鬟也覺得她腦子有問題,她自己也覺得自己有病。
“你跟她說這個乾什麼?”盛君殊回頭想訓人,但是看了半天,一時想不起丫鬟名字,於是作罷。
衡南想爬起來,渾身上下,像散了架一樣,盛君殊把她按回去:“起來乾什麼?”
“我得回去。”
“你有什麼事,跟我說,我叫彆人替你。”
衡南頓了一下:“沒什麼事。”
“沒事跑什麼?今天就睡這兒。”衡南這病來得古怪,他推測是在東院受了凍,吃的也不好,才會肚子疼,故而非得將她留在屋裡,調養幾天。
衡南瞥他一眼。盛君殊見那眼裡神氣還在,活動了一下酸痛手腕,總算鬆了口氣,這才覺得渾身粘膩,去屏風後麵洗澡,“我叫廚房熬了雞湯,一會兒喝。”
衡南也在他房裡洗了澡,熱水一蒸,又吃了頓飽飯,到底年輕,臉和嘴唇很快回了血色。
她擦乾淨頭發,提起裙子,又在盛君殊椅子扶手上坐下:“我想學詩書。”
盛君殊放下書,有點意外:“你不是會嗎?”
“就會一點。”
那她還精通琴棋書畫呢。都是些皮毛,給貴人解悶用的,誰還要她真做學問。
盛君殊沒多問,想了想:“那你每天早點來,我把先生當年教我的筆記找出來教你。”
盛君殊推過一頁紙:“寫幾個字看。”
衡南傾了身子,在紙上寫:盛、君、殊。
她的字是印三娘著人調教過的,一手的小楷,繡花似的,用於箋子上寫詩**。這麼一想,臉上通紅,立刻想揉:“是不是很小家子氣。”
盛君殊仔細地看了一會兒,又看看她的臉:“字如其人,有什麼大小之分,我覺得挺好看的,很秀氣。”
衡南斂眉,抿抿唇,把筆給他:“你寫一個。”
盛君殊不接,衡南硬要塞,塞了三兩下,不得已,他接過來,鉚足了勁定住,橫豎都跟蝌蚪尾巴似的,拖長了,原是手抖得厲害。
衡南吃了一驚。陡然想到,因她一直哭,哭得那麼傷心,晚上誰抱著她,給她揉了一宿的肚子。
盛君殊左手用力扶住右手腕,再看看那蝌蚪一樣的橫,覺得有趣,竟笑起自己:“這手是廢了。”
夜晚,盛君殊聽有人碰那“界碑”。
回頭一看,坐起來的一道纖細的影,亂翹的發貼在頸上,人正趴在界碑上翻書,像隻貓。
他扶了一把傾塌的界碑:“……乾什麼?”
衡南道:“睡不著,還不許我看書?”
“在這裡看。”盛君殊猛坐起來,“也不嫌暗。”
起身點起燈燭,也拿一本翻開:“白天學晚上看,瘋魔了。”
衡南吃吃地笑。
界碑一本一本減下去。
過了沒兩日,界碑全換成神話故事,衡南越發津津有味,困了就撂下書,把臉埋在枕頭上。盛君殊伸手饒過界碑,把她掉個個兒,熄燈。
衡南躺在床上,隻道:“故事是比書好看。”
盛君殊聽著,沒作聲。
衡南指頭壞心眼地撥下一本,又一本:“有‘那個’沒有?”
“……沒有。”他從容翻了個身,“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