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說話了, 瞧著很是驚訝的樣子。
永璜一直注意著太子的神色, 瞥見他的眼底滿是懊惱, 心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忐忑也一掃而空。
賭對了。
永璜的話音剛落,高斌的臉色立即僵硬了起來, 暗道糟糕,抬起頭朝禦座上望去——
皇上沒說好, 也沒說不好,神色莫測地盯著永璜,片刻後轉向高斌, 沉聲問:“高愛卿可願隨軍?”
高斌心裡直叫苦, 恨不得時光倒流, 掐死押寶壓在定貝勒身上的自己。
蠢貨!昔年康熙爺的皇子們各個英才, 怎麼到了這代, 出了定貝勒這樣的,這樣的……
定貝勒的話一出口,誰都知曉了他們的關係非同尋常。皇上會怎麼想?太子會怎麼想?
太過急迫, 太過魯莽了。焉知是不是太子給他們下的套?!
容不得他多想,高斌神色謹慎,恭敬地出列道:“微臣年事已高,怕是擔不起定貝勒的期許……”
大臣們微微頷首, 倒是沒有多想,平日裡定貝勒與高大人交集極少,提出這番話, 或許是為了反駁太子的提議。
高斌在治水一途政績出色,確實是更好的人選,隻是高大人年已花甲,白發叢生,雖說瞧著還算健朗,但大金川山長路遠,誰也不能預料途中會不會出現意外。
就要看萬歲爺允還是不允了。
乾隆眯了眯眼,轉了轉拇指上的玉扳指,永璜和高斌?
永璜難擔大任,急躁少謀,但終究是他的兒子,還是長子。他不允許永璜威脅到太子的地位,但作為一個父親,他還是盼著長子上進的。
永璉不適合遠行,那麼就讓永璜前去。乾隆原本已要下令,就聽聞了高斌的名字,說不清的失望湧上心頭,他轉了轉扳指,隨即停下了。
永璜也終於回過味來了,他麵色一白,忙上前一步,“皇阿瑪,是兒子考慮不周,絲毫沒有顧及高大人的身體。”
太子垂了垂眸,壓抑住溢出喉嚨的笑聲,大哥啊大哥,事到如今,由不得你不願了。
皇阿瑪乾坤獨斷,一厭惡他人出爾反爾,二厭惡臣子們與他對著乾。
你與高大人,恰好兩樣都占全了。
果然,乾隆淡淡出了聲:“著
大夫隨行,另配置一輛上好的馬車,朕準奏高斌隨行!永璜,護送物資的差事,朕交給你了,務必不要讓朕失望。”
永璜半喜半憂,也顧不上其他了。能夠上前線立軍功,已是天大的喜事,他深吸一口氣,拱手道:“兒子遵旨!”
高斌也苦笑著領旨。
定貝勒啊定貝勒,你可把老夫給坑慘了!
永璜見高斌麵沉如水,胸口微微起伏的樣子,心下惴惴,忍不住開口道:“高大人。”
現下他正在高府,借著商議之名上了門,原以為高大人氣急了不願見他,誰想還是把他迎進了書房裡。
高斌長長歎了一口氣,“貝勒爺,您的養氣手段還欠缺了些。”
太子故意激將,是一眼就能看出的事,定貝勒怎麼就半點也沒弄明白呢?
永璜訕訕一笑,事實上不以為然。
“高大人,這一路雖艱苦了些,未嘗不是一個機遇!不日大軍凱旋,你我都可獲得諸多好處。”永璜雙眼發亮,文縐縐地道了一句。
高斌氣也氣了,卻不好對著永璜發怒。他是皇子,自己是臣,不管怎麼樣,總要捧著敬著。他們已經綁在了一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還未見回報,高斌怎麼舍得下船?
五阿哥還小,數來數去,隻有定貝勒是最好的人選了!
隻是高斌心裡難免挫敗。他指點過了,也勸導過了,定貝勒內裡卻還是這副模樣,半分沒有改變。
但凡有其他的選擇……
再次感慨了一句朽木不可雕也,高斌摸了摸胡子,“貝勒爺明鑒,老夫苦惱的並不是隨軍一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太子為什麼要把這等肥差拱手相讓?
前線戰事正酣,但勝局已定,運送物資實乃增光添彩,指不定還能發展屬於自己的勢力,在軍中紮下根基。這樣百利而無一害的事兒,太子竟然退卻了,讓給了針鋒相對的大阿哥永璜!
再說他前去治水,一旦有了成效,就有數不清的好處。班師回朝之後,封個文淵閣大學士都是使得的。
想不通,著實想不通。
高斌困擾了許久,瞧見永璜滿麵春風,隻覺一口鬱氣不上不下,不好的預感越發濃重。
但他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也罷,隻好走一步
看一步了!
日子一天天流逝,永琮的水痘終於癟了下去,漸漸變成紅點,到最後光滑如初,不見半點疤痕。在太醫宣布徹底痊愈的那日,長春宮上上下下終於鬆了一口氣,宮女們大多在鬢角彆了一朵紅花,妝點了喜氣。
永琮差點喜極而泣。
天知道這幾日他被折磨得多慘。渾身上下發癢也就罷了,還戴了副奇奇怪怪的紅手套,額娘第一次瞧見的時候竟笑出了聲,道了句“彆致”。
睡覺的時候也不甚安穩,得讓墨書守在床前,片刻不離地看著他,他睡不好,宮人們也彆想睡好。折騰了幾日,墨書姐姐的黑眼圈更濃重了。
幸而艱苦的日子都過去啦!
永琮的包子臉瘦了一圈,心疼壞了乾隆他們。他的膳食裡重新添上了肉蛋一類的食物,此時,皇後抱了永琮在懷裡,柔聲細語:“慢點兒吃,不差這一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