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生性高傲的人聽到這句話,定會怒火衝天,指不定還要和慶生理論理論,甚至惱羞成怒,對慶生拳腳相向。
但和珅從小過得苦,他是慣會隱忍的,極度拮據之時能舍下尊嚴與鄰裡借銀子,早就沒了高傲。
被繼母苛待了好些年,他亦鍛煉出了一副大心臟,並不在意什麼譏諷與謾罵。
聽到“賤民”兩字,和珅麵上的笑意淡了下來,罵人,這麼難聽做什麼?
他皺了皺眉,一眼認出了堵他的少年身份。
五阿哥的兩位伴讀,鵬柱與慶生,鵬柱是鑲黃旗大族佟佳氏的嫡支,慶生是五阿哥的表弟,珂裡葉特家的。
和珅下意識認為,這是五阿哥指使的。
上了幾天的學,和珅發現五阿哥對七阿哥有著隱隱的排斥,雖不明顯,卻瞞不過市井裡摸爬滾打,察言觀色一絕的他。
轉念一想,五阿哥讀書的成績上佳,定然不是沒腦子的。即便瞧他不順眼,也沒必要親自指使伴讀做欺侮的事兒。
上書房的風吹草動瞞不過皇上,五阿哥又何必惹了一身腥?
那麼,隻能是兩位少爺自發的舉動了。
和珅顧及這是在上書房,不欲與兩人爭執,他淡淡地睨了慶生一眼,拂開慶生攔在身前的手,“並沒有什麼得意的。勞煩讓讓,騎射課很快就開始了。”
慶生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發覺和珅在回答他的問題——“你很得意吧?”
瞧見和珅不鹹不淡,更沒有產生惱怒的情緒,慶生一下子被激起了火氣,攥住和珅的衣袖,嚷嚷道:“爺讓你走了嗎?!”
與慶生不同,鵬柱原先隻是想警告警告和珅,出口惡氣,誰知和珅冷靜地不像個八歲的孩童。
他暗暗心驚於和珅的城府,真正升起了忌憚與厭惡,決心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佟佳氏有個一等公的爵位,即便這樣,這個伴讀的名額是長輩們求情了許久,才得了皇上的恩準求來的。憑什麼和珅這個窮酸樣的賤民也能一步登天,就讀於上書房?
鵬舉平日裡自傲自己的身份,向來瞧不起和珅這類人。他越想越是不忿,冷笑著出了聲:“想走?跪下磕兩個響頭,爺就讓
你走。”
兩個半大少年,都是十一二歲的年紀,比和珅了高壯許多,齊齊逼來的壓迫感,令人很不好受。
和珅眉頭越皺越緊,好看的一張臉蛋露出無奈的神色。
他輕吸一口氣,平靜道:“這是上書房地界,不管出身如何,我是七阿哥的伴讀,與你們並無差彆。下跪就過了,同為學生,何必咄咄逼人?以大欺小,又是什麼大丈夫所為?”
鵬柱生平最討厭聽大道理,霎時,怒火湧上心頭,“彆廢話!你不過是七阿哥養得一條狗罷了!憑一張好皮囊哄人喜愛,嗤,也就……會聽信與你。快跪!”
說罷,一腳踹向和珅的膝蓋。
慶生牢牢地扣住他的手,以防這小子逃跑,眼裡有著洋洋得意,你跑不掉了。
誰知和珅抿了抿唇,突然增大力氣,一把抽出手腕,抓緊慶生的肩膀,一扭,一轉,慶生就擋在了他的麵前,正正好好接住了鵬柱的一腳。
慶生疼得眼淚都快彪出來,怒吼道:“臭小子,你敢!”
和珅冷下臉,聞言露出一個嘲諷的笑意,“怎麼不敢?不過一個六品官的兒子,揍了便是揍了。焉知你的靠山更硬,還是我的靠山更硬?”
鵬柱提到了七阿哥,說他是七阿哥的一條狗,他不反對,也不欲反對。隻是,編排七阿哥耳根子軟,且喜好皮囊,這是和珅絕對不能忍受的!
慶生呆愣住了。
他的阿瑪是愉嬪的弟弟,並不成器,這麼多年隻在京中混了個六品的職位。但因為五阿哥的緣故,從來沒人嘲笑慶生的阿瑪隻是個六品官,他再不成器,也是皇子的親舅舅。
慶生膝蓋還在泛著痛意,他哆嗦著唇,顫抖地指向和珅,“你,你……”
說完,便大叫一聲,整個人撲了上來。
和珅從來不怕打架。即便慶生與鵬柱比他年長,比他高大,他也毫不畏懼。
眼中浮現出刻骨的凶狠,和珅避開了慶生的拳頭,出其不意地擊向鵬柱的麵頰。
“砰”的一聲,鵬柱猝不及防地後退一步,捂住臉;一旁打了個空,跌倒在地的慶生不可置信地喊:“賤民,你敢打鵬柱哥?!”
和珅不言不語,很快擺好了姿勢,衝上前去。
毓慶宮,演武場。
砰砰砰……
太子微微眯眼,甩了甩握在掌心的火木倉,指尖盤繞著黑煙,心下思量,這樣的射程,這樣的連發間隔……倒還算合格。
乾隆麵色凝重地望著遍布孔洞的靶子,許久沒有作聲。
眼下,宮人們都被遣散了,吳書來也退了下去,空曠的演武場隻剩大清最尊貴的父子二人。
“洋人的軍隊,全部都裝載了這般武器?”乾隆久久無語,許久之後,才發聲問。
太子麵色同樣的凝重,“兒臣隻知,不列顛的軍隊裝備齊全,還把火木倉販賣給了沙俄與南洋小國……這五把槍,是航海的領隊周旋了許久,才得了交易準許的。”
一整個國度,軍事裝備皆是如此……
乾隆打量著手中小巧卻精致的火木倉,若永琮在這兒,定能發現,該物的形狀與現代的手木倉大致相似,周身也刻上了精致的花紋。
“皇阿瑪,”太子苦笑道,“兒臣著實被洋人精湛的工藝震撼了。換個角度去想,沙俄與我大清接壤,若是再掀起一場雅克薩之戰,我們還能打勝麼?”
即使乾隆自傲於盛世之景,也不得不承認,大清最為精銳的火器營,怕是敵不過擁有連發火木倉的洋人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