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終於發現永琮醉了酒。
他輕輕捏住永琮的臉蛋,左右瞧了瞧,借著朦朧的光影,看見了兩團紅暈,不禁啞然失笑,“難怪不停地說胡話,原來是喝醉了。”
永琮嘟囔道:“我哪有說胡話?沒有。”
“不想種田,這還不是胡話?”太子悠悠然地笑,戲謔道,“這才一個季度就堅持不住了。除了小麥,到時候還有水稻,玉米,高粱……”
永琮驚恐地睜大眼,霎時清醒了一些。
“除了種田,還有修路,開書院……許許多多的事兒,都需要永琮來幫忙。”太子一本正經道,“哥最信任的便是你了。”
永琮:“……”
他臉色變青,差些拔腿便跑。
誰知太子忽然換了個話題,抬頭望月,微微笑道:“穿越之初,我隻想著如何養病,如何孝順今生的長輩……成了端貝勒之後,我立誓要登上那至高無上的位子。”
竹林唯有他們兩個,太子毫無顧忌地向永琮傾訴著:
“後來的後來,我又換了目標,想讓大清變一個樣……沒有滿漢之分,沒有史書之辱,甚至不用百年,便出現鐵軌,蒸汽機那些東西。”
“有生之年若見不著,”太子眯著眼,“子孫後代也會執行下去。”
綿昭是他的兒子,父子自然一脈相承。
他扭過頭,見永琮一臉震撼的神色,揚唇笑了:“我從來不是什麼好人,也從未體驗過親情的滋味,穿越一回,才明白了那句諺語的含義——兄弟同心,其力斷金。”
太子輕歎了口氣:“已經樹立了如此遠大的目標,若是你不乾了,那哥哥多難。”
永琮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麵色動容,隱隱有些羞愧。
二哥有這樣大的夢想,還與自己推心置腹了一番,他怎麼能夠拖後腿,甚至想著偷懶呢?
“所以,”太子柔聲道,“婚假過後,彆忘了種田,嗯?”
永琮:“…………”
指婚、初定過後,大婚的日子慢慢臨近。十月初七這日,英勇公府給七福晉備好的嫁妝抬成一箱箱妝奩,由族人合力扛著,繞過前門大街,在百姓們的驚歎聲中,送入靖郡王府。
宮中派人清點,並於內務
府擺了一桌又一桌的流水席,宴請章佳氏族人。
宮外喜氣洋洋,宮內也是披紅掛彩,長春宮侍候的宮女們全都彆上了紅色的簪花,壽康宮的笑聲從早到晚都不停歇。
公主們、太子妃和眾位福晉聚集在一塊兒,一邊感歎日子過得快,七弟就要娶親了,一邊打趣和嘉:“按理說,和嘉成親的心思比永琮更為急迫,皇阿瑪偏偏舍不得。”
和嘉清麗的臉蛋紅成了猴子屁股,太後樂嗬嗬地道:“女娃娃總要晚上一些,何止皇帝?哀家也舍不得的。”
和敬笑道:“皇瑪嬤說的是。隻是永琮今後,是叫福隆安表弟呢,還是四姐夫?”
和嘉的臉頓時更紅了。
一席話說得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太子妃就說:“何止。八弟的未來福晉,不也是永琮的表妹麼?你說,他是叫八弟,還是叫妹夫?”
恰好永琮與永璿前來請安,兩個少年皆是風姿俊挺,特彆是永琮,眉眼中的期盼與激動,都要滿溢出來。
女眷見了他們,笑得樂不可支,笑得永琮汗毛倒豎,疑惑不解。
三福晉說了些祝福的話,很快就把“八弟還是妹夫”的問題拋給了他。
永琮:“……”
原本都忘記了東珠的事,這話,又激起了他的火氣。
表妹這株大白菜,被自家的豬給拱了啊!
接收到七哥的死亡射線,永璿心裡苦,三嫂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想起幾個月前的暴打,他的屁股便隱隱作痛。
他露出討好的笑,極有先見之明地替永琮答了:“七哥想叫什麼就叫什麼,隨他!就是叫狗剩,弟弟也樂意的。”
三福晉:“…………”
當晚,長春宮燈火通明,乾隆與皇後一夜沒有睡著。
皇後絮絮叨叨地念著永琮一路成長的瑣事,她不是話多的人,今兒卻異常地多愁善感。乾隆握住她的手,認真聆聽,不時安慰幾句。
“我還記得他第一次喊額娘的時候,隻有那麼小。”皇後聲音輕輕的,比劃了一番,眼眶紅了紅,“眨眼間,他便到了娶媳婦的年紀。”
乾隆拍了拍她的脊背,有些幽怨道:“可不是。朕還記得,他開口的第一聲便是額娘,把阿瑪拋之腦後去了……”
皇後
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皇上還記得這回事呢?
帝後兩人窩在床帳裡頭,從奶娃娃永琮,談到了孩童永琮,最後回歸到少年永琮。
“這小子年紀越大,越會惹事,越招雞毛撣子。”乾隆嘴上抱怨,唇角卻是上翹的,“朕隻盼他成親後穩重一些……上回在鄂容安跟前丟的臉,真是!”
皇後輕笑道:“穩重一些,像永璉那般?皇上又要抱怨了。”
比起乾隆,皇後的心情更為複雜,更為激蕩,不單單因為永琮即將成家。
這些年,她很少記起前世的痛苦了。
抱著兩歲孩童冰涼的身體號啕大哭,幾近癲狂……仿佛是一場鏡花水月的夢,被今生永琮俊秀的笑臉所替代,最後化為虛無。
她滿足地看著他長大,看著他撒嬌喊額娘,看著他辦案上戰場,看著他成親娶媳婦……
不久的將來,還會有麵容相似,惹人疼愛的小娃娃,奶聲奶氣地叫她皇瑪嬤。
皇後笑著閉上眼,靠在乾隆的肩上,把未來描述給他聽:“……永琮當了阿瑪,可不能再受一頓雞毛撣子了。要不然,阿瑪的威嚴何在?”
乾隆想象了一番兒孫繞膝的情景,眉心的皺褶都舒展開來,笑道:“朕得看他表現。”
……
第二日,天色蒙蒙亮,長春宮井然有序地運作了起來。皇後梳妝完畢,穿戴明黃色吉服,頸間掛著一串東珠,攜手一襲朝袍的乾隆,共同來到了正殿。
晨光微曦,殿門緩緩打開,永琮身穿正紅蟒袍,踏光而來,麵含笑意,緩緩跪下,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望著個頭比她高了許多的小兒子,皇後一瞬間流下了淚,扶起他,“成婚之後,好好過日子,常來看看額娘,知道了麼?”
永琮鼻尖微酸,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好對你媳婦。”乾隆感慨良多,叮囑了幾句,永琮一一應下。
離開長春宮之時,永琮擔心他額娘會哭成淚人,腳步遲疑了一瞬,高喊道:“皇阿瑪,皇額娘,您倆還得去郡王府主持婚禮呢,千萬彆哭壞了嗓子!”
這音量,怕是整個長春宮都聽見了吧?
吳書來臉色一變,憋住笑容;皇後一噎,頓時笑也不是,哭也不是。